第10章

她简单观察了一下住所的结构，前室朝阳，内室为厢，每一处都占据了风水的最佳位置，着实用心良苦。
“小姐，你放心吧，都说一如宫门深似海，我知道这里随时随地都隔墙有耳，我会注意的。”青袖说着，又乐颠颠坐在了她的身边，“不过这里的房子跟长安城的那些房子还不一样呢，我以为长安城已经很美了，没想到这里更美。”
她无奈一笑，这个傻丫头，还没等说她，青袖又坐不住跑出了住所，兴奋得似乎早已经忘了她这个主子了。
不过也罢了，这丫头的性格天生开朗，让她一次看个够也好，这样想着，她自行准备一些茶点，却还没等将清茶倒好，就隐约听到青袖“哎呦”一声，而后，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扬起——
“大胆，你是何人？”
章节目录卷三 028 初入宫门（2）
门外异样的情况引起她的警觉，连忙将茶杯放下出了门，殿外种植了一棵桃树，清风吹过，抚落她的发丝，桃花瓣之下，她看到了一个孩童，小小年纪却面色肃然机警，身着华贵服饰，站在那里看着摔倒在地上的青袖。
心中微微一惊，也不便细细打量他的长相，她连忙上前将青袖搀扶，还没等开口说什么，青袖先是开了口，“喂，小家伙，是你愣头愣脑的闯进了我家小姐的住所，撞了人不道歉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青袖！”她连忙低声呵斥，宫里是是非之地，各个都小心行事，万一惹上口舌之争而丧命，这丫头倒好，偏偏顶风而上。
这孩童似乎没料到青袖会顶嘴，先是一愣，而后又是好奇，倒也没说什么，开始挨个打量着眼前这两名妙龄女子。
就在此时，一名素衣宫娥急慌慌地跑了过来，见到孩童后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恭敬说道：“十皇子，原来您在这呢，周将军一直在校场候着皇子您呢，您再不去的话会耽误练武的时辰。”宫娥说完这番话后，又见眼前两名女子站在那里，大声呵斥了一句，“你们是何人？见了皇子还不请安？”
她一听，这才仔细看向孩童，不看不要紧，打量之后方才大惊，又拉着青袖连忙恭敬欠身，“民女不知是皇子殿下到来，还望皇子殿下赎罪，丫头青袖生平不懂礼节，莽撞之处还望殿下谅解。”
“你们是刚刚进宫的家人子吗？怎么会如此没有礼貌，跟皇子殿下说话竟然连下跪都不懂的吗？”贴身宫娥更加不悦，又看向孩童，“十皇子，这个家人子实在太放肆了，您要传廷杖教训她们一顿才好。”
青袖早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双腿都在打颤。而她，却依旧没跪，自先祖师鬼谷子下山平定天下大乱后虽又隐居山谷，但世代徒孙因屡立奇功，早已被世代君王赐封上宾，免除跪拜之礼，她是鬼谷派之人，自然也无需跪拜。
孩童见她神态依旧镇定，更是好奇，抬手打断了宫娥的话后，走上前仔细打量着她的脸颊，虽是稚年，可那双眼格外明亮，如同天边璀璨星斗，熠熠生辉，透着智慧和勇敢之光，五官轮廓倍是英俊之态。
“你刚刚说她叫青袖，那么你呢？叫什么名字？”
“民女楚凌裳，见过皇子殿下。”她道出自己的名字，又感叹这孩童年纪小小，语气却极为成熟，不难想象生于帝王之家有多少无奈。
“楚凌裳，凌裳……你的名字真好听，好名字啊。”他细细琢磨之余猛地拍手，非但没怪她没有下跪请安，反倒拉过她的手，爽朗说了一句，“你告诉了你的名字，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刘彘。”
“皇子……”身后的宫娥没料到他会跟一个陌生女子如此熟络，连忙出声阻止。
刘彘？十皇子……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再仔细观摩这孩子的五官长相，心底更为震惊，相比刘荣，他更有太子相，难道……
正想着，就听一宦官拉长了声调传来，紧接着是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皇上有旨，命鬼谷派传人楚凌裳立刻觐见面圣，不得有误——”
章节目录卷三 029 觐见（1）
前头传话宦官带路，步伐不快不慢，走姿极为稳健，也许这正是宫中人走路的要求。宦官身后便是几名素衣宫娥分别行与两侧，她走在宫娥中间，一袭白衣与这些宫娥相比而言更为清新素雅，走过几处长廊的时候，总能引来其他殿所宫娥或太监们的关注。
她敛下眸，抬手，尽量让外人看不清她的样貌，宫里一直是是非之地，皇上突然千里迢迢召见一个人，此话传到后宫妃嫔的耳朵里想必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次，她本是为平定七国之乱而来，目的只是如此而已。
未央宫的正堂便是宣室殿，是皇上日常起居之所，文帝时期曾在宣室殿召见一代名士贾谊，外臣能在此被召见实属难遇的恩宠，而今，她的身份不是家人子，也不是美人嫔妃，却被皇帝召见宣室殿，单单这一点就足以震撼整个朝廷。
她一直在外候着，直到得到召传后一路走进宣室殿。细细的金色席腾一直蜿蜒在她的脚下，室内的光线有些昏黄，而她又不敢左右乱看，只觉得每走过一道梁柱，身后的轻纱便抚落下来，直到她被宦官提醒停住脚步，室内的宫娥、太监们甚至是宦官也逐一离去。
室内很安静，静到几乎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她微微恭敬欠身，“民女楚凌裳见过皇上，愿皇上福寿安康。”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这种香气她没有闻过，只觉得呼吸之间倍是舒缓安定，许是有镇定心神之效吧。她一直没有抬头，也不知面前坐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威武还是和善？正想着，前方不远处就传来低沉的笑声，“不愧是鬼谷派的传人，见到朕连跪拜的礼节都不会遵守。”
嗓音很温和，如同一块玉石贴心，不会带给人太大的压力，却又令人不敢放松神经。她深吸一口气，听得出这口吻并无怒气，再次恭敬欠身，“民女无知，还望皇上恕罪。”
殿上哈哈一笑，“罢了罢了，朕在早年也有幸见过鬼谷派传人，也知晓你们世代受封可免跪拜之礼。”
她微微提高的心终于放下，却又在狐疑皇上的话来。
“抬起头，让朕看清一些。”声音依旧温和又充满力量。
她缓缓抬头，这才看清整个宣室殿的环境，皇家气派自是不可缺少，这里是皇上休憩之所，左右由祥云飞龙屏隔开宝座和千年楠木龙凤榻，无处不尽显富贵祥和、盛世华丽。
榻上正端坐一人，身着金色龙纹外衣，正是当今圣上。没有她想象中的或苍老或病秧，相反面色如玉，大约三十几岁的样貌，伟岸身姿透着男子成熟之气，见他正用灼热的目光盯着她时，又连忙敛下眼眸。
景帝，先帝长子，他的母亲正是窦太后。
他看着殿下一袭白色素衣的女子，就在刚刚她抬头的一瞬，他的眸底窜过一抹惊攒的火焰，见她又敛下眼眸，不由轻叹，“世上果真有如此倾国之容。可惜，只是深藏于山谷之中，让世人见不得这般美。”
章节目录卷三 030 觐见（2）
“民女多谢皇上美赞。”她稳定心神，毕竟初见圣上，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后，淡若清风继续话道：“世人善于用眼辨是非曲直，样貌便成首要，不过一张皮囊，样貌如何，甚至男女如何，鬼谷之道在于心，策于谋，与样貌性别相比，甚为重。”
景帝微微一愣，随即又笑，“都说鬼谷派传人性格乖张孤僻，朕却不认为如此。自春秋战国之后，鬼谷派一直不被帝王之术接受，但又不得不钦佩鬼谷之绝学。今日见到楚姑娘，不但样貌出众，言辞甚为独到，就不知对于鬼谷纵横捭阖之学，楚姑娘是否一一精通？”
她抬头面对当今圣上，“纵横捭阖之术只是鬼谷之道的其一而已，捭者，开也，言也，阳也；阖者，闭也，默也，阴也。古往今来，成就大事之人均为经历术、法、道三个时期，正所谓‘小成靠术，中成靠法，大成靠道’。圣上是明君，是要平定七国之乱的圣君，自然要深明其中的道理。先祖是鬼谷子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雄兵，膝下之徒更是能人辈出，兵法战阵培养出孙膑和庞涓、慰廖，慰廖又培养出弟子韩信、黄石、张良，他们各个精通武术、奇门遁甲之计，其中韩信张良均为汉初英雄之辈；谋臣之中又有良徒苏秦、张仪、毛遂；预测学问之中有徒弟吕耕和计然，而民女的师父为孙膑之后，孙膑为先祖师鬼谷子最宠爱的徒弟，将四个学问全都倾囊相授。”
在她回答的过程中，景帝一直凝视，她的声音如同山上清泉，涓涓流下清爽无比，待她说完后，他赞赏一笑，突然说了句，“你上前来。”
她微微一愣，见圣上眼中神情极为坚定，听命上前了两步。
“再上前来，到朕的身边来。”
她又上前几步，但还是遵守礼节地停在了案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