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翻来覆去干脆起身下床,走到窗子前轻轻推开,夜风徐徐卷入内室,多少夹杂一点凉意。
  今天白日南华公主的话再次涌入脑海之中,公主在问她怎么办,痛苦的样子犹若锥心,她也很想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就在现在,她很想为公主和师兄卜上一卦却又忍住,师父曾经说过,人最忌通晓宿命,一旦如此,好的便会不思进取,等着上天的眷顾,不好的便自甘堕落,不再积极努力,命运虽已注定,但也会人定胜天,她不敢去占卜他们两人的命运如何,因为她怕,万一是场空那该又要如何?
  她和南华公主陷入了一种很可笑的境遇,公主是赫连御舜的王妃,可他连她的殿门都不入,而公主心系他人;而她呢,是战犯,是匈奴的敌人,他却几日留宿这里,她的心又在牵挂着谁呢?
  青袖?
  师兄?
  还是——
  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又想起那日他在她耳边轻轻滚落的嗓音——别乱动。
  她承认那声音是好听的,是低沉的,是足可以令她安心入眠的,这時她才恍然觉悟到,其实从她进了禁楼开始,他其实就是一直睡在这里的。
  除了——
  今晚。
  心微微悸动着,手按住胸口,有一种情愫和莫名的感觉是她不想去正视的,她不想。可是,今天卜卦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救出公主吗?
  她开始迷茫了。
  不!
  一阵夜风吹过,吹醒了她有些不清醒的意识,她在想什么?在干什么?今晚她明明要查明状况的却在此胡思乱想?
  她想到了药房,想到了药格最上方的那一个她唯一没有打开看的位置
  章节目录 卷四 138 美玉之王左谷蠡(1)
  皇城,天牢
  阴暗潮湿,四周充塞着令人窒息的气息,不是里面的气味有多难闻,是这里的气氛很压抑,咣琅琅的铁链声听得人心发憷,時不時还能传来侍卫逼供用刑的声音,犯人惨叫声几乎响彻整个牢房
  进天牢的人注定就是死囚,没有生还的余地,也别想着再有出去的可能,唯一出去的机会便是准备要行刑了
  不过也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关押赫连御舜的地方
  牢门上只是象征地挂掉锁链,没有重兵把守,只是偶尔有几个侍卫象征地查看一下,又走开
  天牢是不见天日的地方,没有一点日光的照射,整个牢房全都点着烛光,烛光的火苗一动不动,足可以知道这里一点风都不透
  这里没有時辰的概念,犯人永远不会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什么時辰,是几更天
  赫连御舜坐在草席上,颀长的身子依靠在墙壁上,手臂搭放在支起的左腿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这个姿势坐了整晚,从他隐隐蹙动的英眉不难看出没有熟睡
  良久后,牢门打开,两个人的脚步声一直延伸至赫连御舜的位置,其中一个开了口,小心翼翼,"王上,卑职为您准备了烤肉佳酿,您看满意吗
  赫连御舜没有睁眼,淡淡说了句,"拿回去
  "王上,您已经一天没进食了,就算您跟单于置气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您是我们匈奴国的王,卑职看着您这样都心疼,何况是单于呢"另一个侍卫开了口,口吻透着哀求之意
  "是啊,王上,听说您最爱喝这佳酿,天牢哥几个便想着给王上您备着了,您多少还是吃点吧
  赫连御舜仍旧没有睁眼,"兄弟们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分下去你们享用吧,本王现在是阶下囚,不宜这般待遇
  "王上——"两名侍卫一听纷纷跪地,"您万万不可这么说啊
  肺腑之言,句句铿锵有力
  赫连御舜终于睁开双眼,虽一夜未眠,但眸光依旧足具震慑之力,扫过牢门外跪着的两个侍卫,嗓音低柔了很多,"你们的心意本王领了,美酒佳肴本王此時没心思享用,不要浪费,你们听命令分下去便可
  "王上——"
  "左贤王,要不要我陪你共饮啊"一道含笑打断了侍卫们的话,紧接着,烛光中映出一男子来,他身高与赫连御舜同等,颀长身影打在墙壁之上,未着官服,只是一袭黑色长衫,健硕肩头披有一披风倾泻而下,显得身体更加挺拔
  此人出现在赫连御舜牢门前,浓淡适中的俊拔剑眉微微挑起,惑人心魄的眼眸像寒夜的孤星,闪烁一丝好笑之意,刚毅挺直的鼻梁下,是略显冷清却完美得无懈可击的
  薄唇,那唇也泛起一丝优美弧度
  侍卫们看清来人后微微一惊,连忙问安——
  "卑职见过左谷蠡王,愿王上万寿无疆
  男子笑了笑,挥手,"你们退下吧,这个左贤王的子不是一般人劝得动的
  侍卫们连忙跪退
  赫连御舜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子,勾唇一笑,漫不经心说了句,"昨日听闻左谷蠡王罹患风寒,今天见你这个样子,似乎风寒好得很快,哪日将你府中的大夫借来我用,我要瞧瞧哪位神医如此高明
  左谷蠡王伊稚斜,单于的亲生弟弟,依照辈分赫连御舜应该称伊稚斜为一声叔父,但伊稚斜与赫连御舜的年龄也大不了多少,由此他们两人的关系一直甚好,不同于父军臣单于的格,伊稚斜不喜征战,却足智多谋,这也是他与军臣单于关系并不友善的重要原因
  同時,身为左谷蠡王的伊稚斜与二王子、右谷蠡王伊柯也因志不同不相为谋
  "你都身为阶下囚还不忘取笑我一番"伊稚斜主动将放在地上的美酒佳肴端起来,腾出一只手抖了抖牢门上的铁链,铁链便开了,走了进来,在赫连御舜的对面草席坐了下来,没有一丝忌讳
  "要说你父王做戏也做足才好吧,将你关进大牢,牢门却没锁,这算什么阶下囚"
  "你口中的父王是你的亲生哥哥。"赫连御舜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句,见他又主动打开酒壶,于两个酒樽斟满,酒香四溢开来,的确为佳酿。
  "你来这里只是讨酒喝"
  伊稚斜哪点都好,就唯独无酒不欢,虽说赫连御舜也是如此,但伊稚斜更甚,只要是佳酿必是珍藏府中,酒量也大到惊人。
  "顺便看看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左贤王如今有多么狼狈。"伊稚斜一仰头,佳酿一饮而尽。
  "结果呢"赫连御舜唇边一直含着笑,也一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滋味在他唇齿间流窜,辛辣过后又留着余香,这香气久久不散,扩散到他的五脏六腑之中,深吸一口气,脑中却再次映出了一个影子。
  影子如梦如幻,似真似假,那一袭白衣胜雪,那一挽轻柔青丝,轻轻散落如同丝缕缠绕在他的指尖,青丝滑过又留有清香之气,他每晚拥香而眠,二十八个岁月,似乎这有这几晚才是睡得最踏实的。
  她的香,如同下了蛊的毒,令他一旦沾染就再也无法戒掉
  想到这儿,他的小腹竟然窜起一阵燥热,该死!
  伊稚斜只顾着喝酒,倒没注意他神情的变化,接着他的话说道:"事实上我想错了,就算是阶下囚的你还是十足的威风凛凛,不错。"
  章节目录 卷四 139 美玉之王左谷蠡(2)
  "如果是赞誉,那我心领了。"赫连御舜撇开恼人情绪,主动拿过酒壶斟满美酒,又一口而尽。
  伊稚斜哈哈一笑,"我真是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让你方寸大乱?竟然脸你父王的命令都敢违抗?"
  赫连御舜将酒樽重重放在地上,鹰眸微微一眯—
  "你说什么?
  他方寸大乱?可笑
  伊稚斜是最了解他的脾气,见他眯起双眼,连忙做投降状,"当我什么都没说。"说实话,他一点都没有叔父的架子
  赫连御舜没由来地心烦气躁,干脆将整个酒壶拿了过来,咕咚咕咚就大口喝了起来
  "喂喂喂,你别全喝光——"伊稚斜视酒为友的人岂能见到这般?急了直接上前来抢,却没曾想抢到手的時候早已经成了空壶
  "你——
  "哈哈!"赫连御舜突然豪爽大笑,看着他一脸不快的样子心中倍感畅快
  "你给我起来!"伊稚斜站起身来,大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
  赫连御舜慵懒起身,"干嘛?你不会为了酒打我一顿吧?"
  伊稚斜竟然冲着他笑了笑,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才不会为了这点酒跟你翻脸呢,因为我知道,你的府邸可是珍藏美酒的,走吧,左贤王的府邸一游如何?"
  "左谷蠡王挟持左贤王出了天牢?"赫连御舜好笑地看着他。
  伊稚斜大手一搭,直接搂住他的脖子,"走吧,管你对外怎么说,我只要喝到美酒就行,不会这点愿望都满足不了我吧?"
  赫连御舜这次没有拒绝,笑着跟他离开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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