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外墙的瓷砖，已经贴到他曾经住过的五楼。听小红说，郭老头就是从五楼跳下去的。郭老头怎么样了，还有小莺，他们在哪里？
###小说阅读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小说阅读网！###
滞留伤心地（2）
在老家，丁大为怕揭自己的旧伤疤，一直没打小莺的电话，奇怪的是小莺也没联系他们。今天到了武陵城，此刻见了烂尾楼，他想试着联系她。
他手机里储存有小莺的号码，拨过去，通了。
“小莺，我，丁大为。”
“啊——丁哥，你在哪？”
“我在——”他不愿提他们的伤心地，“我在武陵城。”
“几时来的？”
“今天。”
“啊，你别走！快过来，我好想见你们！”
“你在哪？”
“我在银座——”
“啊？”丁大为浑身冒冷汗，好像穿越阳世到了阴间——她跑到银座干什么？
“我在银座对面的小公园。”
“我在附近，就过来！”其实他们只是一街之隔，丁大为挂了电话，立即奔过去，远远地发现小莺守着一个擦鞋摊。
“小莺——”
“小莺已经死了，我叫李佳珊！”李佳珊起身相迎，动作有些迟缓，言语却利索果断。
“李佳珊！”这名字好熟悉——他想起了李家驹，丁大为惊讶地打量着她的鞋摊，“你擦鞋？”
他不能不感叹人生如转蓬世事多变迁，一向奢华疯癫的小莺，竟擦起鞋来了！
“擦鞋混饭钱！”李佳珊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说。
“擦鞋哪里不可以去，怎么偏选这里？”丁大为极度不解地问，简直有点生气：“你的心没伤够啊？要天天撕自己的伤疤看？”
“我天天在这里盯着它，诅咒它，我要亲眼看它垮！”李佳珊心生恶气口里吐蛆。
唉！丁大为摇摇头，女人就这样，以为诅咒能管用。“你咒它垮它就垮啊？诅咒有那么灵，国家还要军队干什么？把巫婆们请到一块念咒语不就得了！”
李佳珊不和他争辩，上下打量他，贴己地说：“你晒黑了。”
“天天摸牛屁股，怎么不晒黑。”
“小红呢？和你回老家了？”
“她没地方去，只有跟我走。”
“你么结婚了吧？”
“哪有心情结婚？”丁大为不想瞒她。“不过证拿了，客没请。”
李佳珊咬紧牙关强忍泪，想起昔日的同伴，一个个落地生根有了家，自己的归宿不知在哪里，双手抱肩蹲下身子，在丁大为面前不管不顾地哭出声来。
哭够了，又打小红的电话，“小红，你就这么把自己嫁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怎么办？你人海茫茫上岸了，我还漂浮在半水中，头有天，脚没底，我怎么办啦？！”一对苦难的姐妹在电话里，说不完的离情别绪。
“我们烂尾楼的女人，真是不值钱啊！”小莺又感慨不平道：“现在城里女人结婚，哪个不要这要那要房子，小红她——丁大为，你空手娶了个媳妇！若对小红不好，你要遭雷打！”
“我是没良心的人吗？”丁大为赌咒发誓：“我肯定对她好！”
又问道：“郭伯呢？”他想郭伯比我还不如，你小莺不追着要跟他吗？我们烂尾楼的人，是相濡以沫相依为命，还谈什么条件？在这茫茫人海、冷漠都市，找到一个知心人，是一种幸运！
不提郭伯则可，一提李佳珊越发伤心起来：“老头子不行啦！摔伤了腿，又中了风，能吃能喝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吃饭拉屎全要我伺候！马晓河这个天杀的！”
“他现在在哪里？”听说郭伯遭了这种罪，丁大为急切地想见他。
李佳珊收起鞋摊，在前面带路，一路诉苦说：“我在建民巷租了一间房，把他从医院接了出来。医院住不起呀！马晓河那天杀的，丢了几个钱，就不管了！”
“郭伯有儿子老婆，他们不管？”
“你别说起！都是马晓河那个天杀的，在他的儿女老婆面前进谗言，说老头子这样子，全是我害的，他的钱是我花完了，我是狐狸精，是红颜祸水！我要是开始就狠心撂下老头子不管，在医院里不露面，他们也说不上，也没这身麻烦！可是，毕竟不忍心，老头子对我有恩情，我又是自己找去要和他住一起的，哪能抹面无情？我做不出啊！他的儿女老婆见了我，不知老头子这些年在外面过的什么风流快活日子，看了一眼，拿了马晓河给的钱，转身走了，不管了！”
###小说阅读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小说阅读网！###
滞留伤心地（3）
丁大为边听边唏嘘感叹，想不到李佳珊平时疯疯癫癫没心没肺的，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你不能把真相说给他们听？”
“说了，他们不相信！他们只听马晓河那一帮人的。我一张嘴，怎么说得过他们？银座的住户，都被他们赶散了。”
丁大为想起自己投入了金钱、时间和感情办的洗车场，也被马晓河乘机一笔勾销了，不仅没一分钱的补偿，本钱也没拿到，不禁恨得直攥拳头。怪不得李佳珊天天诅咒银座垮掉，姓马的手段真狠毒啊！
说话间来到了建民巷。丁大为跟着她拐进一个小院落，园中一棵玉兰树，开着白花，一幢三层的单面小楼，阳台上晾着各色衣服。丁大为清楚这种房子，是专门租给来城里谋生的打工者的。
上了三楼，来到紧靠楼梯口的第一间，李佳珊放下鞋篮，掏出钥匙开门，把丁大为请进去。
“老头子，你看谁来了？”
李佳珊像和正常人讲话，却没得到正常回应。
屋里摆着两张床，郭老头躺在靠窗的一张床上，一动不动，好像处于沉睡之中。丁大为走近了才发现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分明听见了声音，看见了来人，就是不能回应。
“郭伯——”
郭老头眼珠转动了几下，嘴唇翕动努力想发出声音，显得很激动，两行清泪从眼角汩汩流出，挂落在耳际。
丁大为抓住他的手，郭老头也用力，但是握不紧，只能抖动索索地蜷曲起指头。当初一身雄气的郭老头，今天这样一副苍老衰败的景象，丁大为心中充满酸楚，仇恨的泪水溢满了眼眶。
郭老头虽然不是自己父亲，但在武陵城要不是得到他的庇护，自己可能更窘迫，他是唯一真心帮助自己而不带功利的陌生人。和他相遇，是一种缘分，武陵城人海茫茫，再去哪里碰到这样的人？
李佳珊把郭老头的枕头垫高一点，拿毛巾给他擦了把脸，无奈地说：“你来看他，我真是感谢你。这么多日子，除了我天天陪他，再没一个熟人亲人来看他。他嘴里说不出，心里肯定有想法的。”
丁大为打量这间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屋，放了两张床，再也放不下任何大件东西。李佳珊经过那场洗劫，所有的东西都丢在了银座，被人当垃圾处理了，床上用品都是新置的。李佳珊是会生活的人，小小房子收拾得干净整洁，拖鞋塑料凳摆放有序，床头还很有心情地放了一个布娃娃！她天天陪着这样一个糟老头而不发疯，真是佩服。
“真是为难你了！”一句苍白无力的话，不知是感谢她对郭老头的照顾，还是感叹她的处境。
“我也不明白，我经历的男人不少，一个个都忘到洞庭湖去了，就是甩不下他！”
丁大为说：“这就是缘分。”
李佳珊自己作了回答：“可能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吧。”
“你怀孕了？”
李佳珊叹口气：“是的，怀孕了。就是这点，丢下他于心不忍，他是孩子的爸爸。”
“他知道吗？”
“我告诉他了，他心里应该清楚。”
丁大为伏在郭老头耳边大声说：“郭伯，你养幺儿了，晓得不？安心调养，将来好抱幺儿，享幺儿的福！”
这话令李佳珊又高兴又伤感，她背手连连擦泪，哽咽道：“他这样子，我又没工作，不知将来怎么办？”
###小说阅读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小说阅读网！###
第六十章老子又来了（1）
丁大为安慰她：“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不要想那么多，糊里糊涂过。只要双手能动，总饿不死人。”
将来的话题太沉重，李佳珊以前从不想将来，她的人生信条是抓住眼下，过好现在；因为有了孩子，自然想得多了；可是想也是枉然，现实就是这样，只能过一天算一天，走到哪算哪；一瞬间的担忧后，李佳珊干脆什么也不想了，又振作活泼起来。
“天气这么热，走，我带你喝杯冰啤去！”
“我请你！”丁大为说。
接着向郭老头道别：“郭伯，我要走了，您安心养病，很快会好起来的。”
丁大为清楚这完全是废话，是安慰自己而不是安慰病人；可是废话也得说，说了才会良心安宁！
李佳珊跟着丁大为来到健民巷蒋妈妈餐馆，一人要了一瓶冰镇啤酒，点了一碟毛豆两只鸭脖。
“丁哥，你们几时办喜事？”李佳珊一杯酒下肚，解了暑气，驱走了悲哀，面容生动话多起来。
“没日子。”丁大为目光迷茫：“虽然回了老家，可是乡里我过不惯，田里的活儿做不来，总觉得鹞儿湾不是我落脚的地方；究竟在哪里落脚，又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