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吴家秀一听有道理,就说:“那就麻烦罗师傅跑一趟!”
丁大为想不到无心交的这个朋友,竟是如此热心仗义,内心暖暖的很感动。
罗师傅的车能坐五个人,他再次打妹妹的电话,丁冬梅还是说:“我今天来不了,明天赶早回来。”
马洪涛马上借花献佛做顺水人情:“把你妹妹的电话给我,明天坐我们的车。”
丁大为觉得这是个办法,就把妹妹的电话给了他。
李白鹿家里,丁冬梅听说奶奶去世了,心里暗暗叫苦:奶奶,您走得真不是时候啊!
她当时头“嗡”地一声,整个人都呆了!一方面是奶奶的慈祥,让她抑制不住悲伤,一方面是自己的尴尬,让她产生联想:是不是祖宗的惩罚?!
自己还在月子里,她依稀记得老家的风俗,她这种人,是不能靠近死人、靠近棺材、靠近法事现场的。
可是,怎么和爸爸妈妈说呢?
如果不说明,那不仅是对祖宗的不敬和亵渎,自己心里上,也会产生永远抹不去的阴影!
可是能明说吗?
李白鹿见她接了一个电话,在那里发呆,问明原由后,越发替她的身体担心。手术不到七天,应该卧床静养,怎么能一路颠簸赶回去吊丧?而且要劳累熬夜,好人也受不了,将来要留后遗症的。
她虽然没生过孩子,也没怀过孕,但女人天生就对这些有感于心。
“不去行不行?”
丁冬梅摇摇头。
“有的人在很远的地方,赶不回来怎么办?”
“我不是这种情况啊!”
“我给丁大为打电话,给你请假!”李白鹿又想用她简单的行事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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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丧(3)
丁冬梅忙拦住她:“千万不能打!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还有我们现在的关系。”
“那你真要回去啊?你的身体——”
丁冬梅这时表现了她的坚强:“要回去,只能回去!”
李白鹿心疼她说:“要去今天也不能去,多休息一晚是一晚。”
丁冬梅接受了她这个好心的建议,决定第二天回去。当丁大为再次打来电话,她撒谎说今天学校有课,并且下午考试,骗过了哥哥。
后来哥哥又打来电话,说明天他的朋友会接她。
“知道了。”她无力地回答,手臂垂在床沿,头脑一片木然,脸上究竟有没有泪水,自己也不知道。
停了片刻,她给赵克勤打电话,告知明天要回去奔丧,明知打了没用,还是希望得到他的安慰。
此刻,她身心疲惫无助到了极点,不知向哪里去抓援手。
赵克勤只能吃惊,只能无奈,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是一个成年男人,知道亲孙女一定要出现在奶奶的丧葬现场,没有任何理由推脱。丁冬梅有理由,但是不能说。
“你去吧。”他沉默一会说:“多带点衣服,晚上不要熬夜,注意休息。”他没忘记提醒一句:“刚好,为这事你给学校请几天假。”
丁冬梅这才发现苦涩的泪水已经流进了嘴里。
“要不,我送你——”赵克勤想减少她的奔波颠簸。
“不要,我哥哥安排了便车。”他有这句话,已经够了。
李家驹决定早去早回。一是公司有事,二是去晚了,怕当天回不来;吊丧一般要熬更守夜,他不愿受那个亏苦。再说,人到人情到,守夜——凭丁大为的分量,他认为不值得。
他通知马洪涛,约好与丁大为妹妹见面的时间地点。原以为要到武陵大学去接,马洪涛回话说,上午八点,洞庭广场见。
李家驹七点半接了马洪涛,七点五十来到洞庭广场,在约定的地方停车。
丁大为的妹妹他们都不认识,马洪涛告诉了她车牌号码和颜色。
八点整,马洪涛再次打电话,只见从宏达宾馆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边接电话边向汽车走来,估计就是她。
马洪涛对女孩一向殷勤,本来在副驾位置,确定来着身份后,立即下车和她打招呼,并把位置让给她。
丁冬梅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低头刚跨进车,一下和李家驹打个照面——两人都愣住了!
“你——李总。”
“小苏——”
丁冬梅屁股半撅在座位上,进不是,退不是;坐不是,站不是,脸红到脖子根。马洪涛幸亏在后面,没发现两人的惊愕难堪。
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两人的异样,“怎么,你们认识啊?你刚才叫她什么。。。。。。小苏?”
李家驹只是片刻的惊讶,他迅速回过神,调整坐姿,大声说:“马洪涛,丁大为和他的妹妹好像啊,怪不得一见面,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
“是吗?我哥也多次提起李总。”丁冬梅配合得天衣无缝。
后面的马洪涛,完全被他们巧妙自然的话语蒙过了。
蒙过了别人,蒙不了自己。李家驹发动汽车,心里像马达点了火,再也平静不下来。这究竟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上天的惩罚,怎么叫我在这里碰上了?一个李白鹿,一个丁冬梅,都是丁大为的人,怎么都成了我生意的祭品?我把她们究竟推向了伊甸园,还是推向了。。。。。。火炕?
一路心神不宁,车开得歪歪扭扭,几次差点栽倒路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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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丧(4)
马洪涛在后面惊叫:“李总你怎么回事啊?喝酒了?你的驾照是考的,还是买的?”
“昨天晚上没睡好,加了班。”
“和嫂子加了班啊?”
“不要乱说,车上有小丁!”李家驹用丁冬梅打压他的嘲弄。
两百公里路,跑了半天,李家驹一身老汗总算平安开到了鹞儿湾。
车停在村路边,到家里还要走一段。丁冬梅心事重重昏昏沉沉下了车,远远望见山坳里,纸幡飘摇,爆竹不断,青烟袅袅,一时悲从中来,呼喊着“奶奶”放声大哭起来。
早有人发现了他们,几个帮忙的前来迎接。丁冬梅被两个女人扶着,一路嚎哭,一路呼唤:“奶奶,奶奶。。。。。。”
惹得路边的人不停地擦眼泪:“你看这娃儿,哭得多伤心!不枉奶奶带了她一场,有良心!”
丁冬梅在奶奶遗像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头,抱着妈妈又哭了一场,见了爸爸,更是一膝跪在他面前,大放悲声,哭得昏天黑地,别人拉也拉不起来!哭得丁时高抱着女儿的头,老泪纵横。
“还是女娃,和大人感情深啊。”
“不养女儿,死了哭都没人。”
鹞儿湾的乡亲议论纷纷。
马洪涛按礼行磕了头,又为李佳珊代磕了三个。
丁大为拖着伤腿,一一还礼。
李家驹俯身磕头,久久不起。老人的遗像就在前面,目光慈祥,他却不敢直视,他分明听到老人在骂:你还有脸来磕头?我丁家的媳妇子孙,都叫你害苦了!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去吧,别在这里假情假意,我不稀罕你来!
丁家每一个人都对他有恩,他却一个个将他们伤害。我究竟是人还是鬼?这一刻他分辨不清,只觉得芒刺在背,灵魂更像神灵在鞭挞。。。。。。
“李总,起来吧。”
丁大为以为他诚意叩拜,根本不知道他复杂的内心。
李家驹艰难起爬起来,双手握住丁大为,声音暗哑地说:“你节哀保重,我走了。”
他无法再呆下去。他感到丁家的每一个人,都将他从骨子里看穿了。
“不吃饭了走?”丁大为礼貌地挽留。
“赶回去有事。”
说罢,独自一人逃离似的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
亲戚们将丁冬梅劝住,扶她到自己房里休息;嫂子小红正安静地坐在屋里,和一群来帮忙的女人剪纸花。吴家秀跟着进来,要女儿洗脸后也和大家一起干活,并小声告诉她:“你嫂子有喜了,不能到棺材旁边去;你在这里,小心侍候她,别累着她了!”
嫂子怀孕,得到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呢。。。。。。,丁冬梅感同身受,泪水再次如潮水涌出。幸好逝者为她掩护,以为她哭死去的奶奶,才没让她丢尽脸面。此刻只恨自己,不怨别人。
罗师傅驾车不停地在小镇和村子之间跑来跑去,买一些该用的物品,马洪涛留下来帮助料理。奶奶的白喜事,和上半年爷爷去世大有不同,虽然停放的时间同为三天,响器法事还是一样,但武陵城来了一些新朋友,几台车,在偏僻的鹞儿湾,自是一番新气象。吴家秀感到很满意,说明儿子在城里吃得开。儿子的面子就是她的面子。
丁大为拖着一只受伤的腿,守在棺材边回了一天礼;吴家秀见他下跪起立很吃力,痛在心里,第二天,她要女儿替换哥哥。
丁时高说:“女儿家行不行?”
“怎么不行呢?人家没儿子怎么办,还不是女儿代替的。”
丁时高征求了几位亲友的意见,都说可以,便叫丁冬梅穿上重孝,换下哥哥。
丁冬梅有苦难言,不能推脱,只好硬着头皮,将头发盘起来,塞进孝帽,腰里扎一根草绳,完全一副男儿打扮,向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亲友,下跪起立,起立下跪,一一回行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