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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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丧（5）
她脸上化了淡妆，扑了一些脂粉，哭肿了眼睛，外人很难看出她的虚弱憔悴。从早到晚，村里的，组里的，爷爷这边的人马，奶奶那边的亲戚，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丁冬梅第一次发现，家里有这么多故旧亲友，好多人她叫不出名，有的就从来没见过。
上午她还能咬牙坚持，到了下午，身子好像有千斤重，摇摇晃晃，眼冒金星，膝盖发烫，关节酸软，身上冷汗直喷，每一次跪拜都很勉强，有时简直只能做做样子。
“奶奶，您这是在惩罚我吗？我以这样的身子，为您守灵，是亵渎您，是对您的不敬啊！”
她不能说，只能哭，在哭泣中默默坚持。
晚上，客人越来越多，爆竹、五大雷、火铳炸得烟雾腾腾，嘈杂的人声锣鼓声，搅得人心慌意乱，空气中浓厚的硫磺味，呛得喉咙发紧，她终于支持不住，往下一拜，栽倒在奶奶灵前。
坐在旁边的一位亲戚，急忙把她扶起，几个人七手八脚将她抱到房里，掐人中、灌开水，好一会才将她悠过来。
“冬梅，你受不了就做声啦！”
吴家秀急得连连跺脚，这时候她才发现女儿身子软软的，没有一点元气。
丁冬梅躺在母亲怀里，只伤心，却无语。
奶奶灵前不能没人。丁大为见状拖着伤腿要过去，马洪涛一把拉住他：“我代替你！”
有亲戚说：“那要嫡亲才行的。”
“大为，我们这样的兄弟，难道不行？”
丁大为不愿再欠他的人情，也怕引起人家误解，以为是妹妹的男朋友，马洪涛有没有这个心思他不敢说，但要防备他趁隙而行，他的称兄道弟太暧昧。于是坚定地说：“不行！”
奶奶的丧事一完，丁大为小红和母亲就回到武陵城，连夜准备第二天的饭菜。李家珊来电话说，检查团没离开，健民巷的小餐馆就恢复了营业。丁冬梅元气大伤，陪了爸爸两天，也返城到李白鹿家里休息调养。
临走前，吴家秀不放心老头子，要他去城里，“老东西，大为这个样子，小红又有了喜，餐馆里差人手，娘的‘五七’一过，你就到城里来吧，一家人在一起，也有个照应啊。”
丁时高倔强地说：“城里我不去，我就在家里啃老糙米！”
“你只顾自己啃老糙米，娃儿怎么办？一个在读书，一个事未成，你就想安闲地当老爷享清福啊？”
“爸，您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丁大为也希望父亲去。
“你们不逼我好不好？两位老人去了，我就是家里的老！”丁时高说这话时，流出了伤感的泪水。年轻的丁大为，无法体味父亲此刻的复杂心情。父母在世，自己年纪再大，也是为人子，病痛冷暖家务事，有了疑难可以问；现在，自己一下被顶在了最前面，隔夜心事去问谁？阎王爷收人，都是由大到小一辈辈来，父辈收完了，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丁时高已经失去奋斗的动力，加上身体不争气，他不想再折腾自己。
“大为，我就在家里守老屋吧！在外赚再多的钱，还是要回来的，兔子满山跑，到底归老窝。我守着这地方，你们偶尔回来，也有生气；这就是你们的大本营，后方基地。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在外混，有这个退路，胆子都大些呀！万一混不下去了，也不至于流露街头饿肚子，住烂尾楼啊！”
他对烂尾楼记忆深刻，没好印象！
“你也是快当爷爷的人了，听人劝好不好？你不朝我看，朝未出生的孙孙看啦！”吴佳秀一心想把老头子哄进城，打起了未出生的孙子旗号。
提到孙子，丁时高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是女娃你就带起，男娃送回来给我打伴。你想我多活几年，就不要我进城！”
老头子的话说得绝，吴家秀拿他没办法。丁大为想父亲一辈子在农村，生活惯了，老了要他背井离乡，改变生活环境，不是一件容易事，就像要自己在家种田一样，简直就是折磨；男人不像女人，尤其农村的老头，改变生活习惯难，许多乡下老头子，都独自生活在农村，劝妈妈不要为难他了，“让他一个人，自自在在过，陪着爷爷奶奶吧。”
晚上李佳珊来了，问候了丁大为一家，说：“马洪涛给我磕头没有？”
“磕了磕了，”丁大为作证说。
“这几天多亏他去了，帮了大为好多事。”吴家秀对别人的好处，总是念念不忘。
“他吃了那么久的白饭，应该还谢呀。”李佳珊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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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伤口撒盐
停业没有使丁大为的餐馆受影响，恢复营业的第一天生意就很红火。人们说：“几天没吃心里好想哦。”丁大为把新做的牌子挂了起来——蒋妈妈换成了丁妈妈。吴家秀见儿子把自己推出来，干得越发起劲，越发有奔头了！
但是，李白鹿一个电话，却再次把丁大为推进深渊！
“大为，奶奶去世怎么不告诉我？朋友一场，我也去磕个头啊！”李白鹿在电话里向奶奶去世表示哀悼，接着就发起了牢骚。
丁大为感到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想问原因吗？”
丁大为并不想问原因，因为李家驹、马洪涛都有可能告诉她，李白鹿却说：“我就是要告诉你！明天我们见一面，我到时候约你！”
李白鹿从没用这种态度和他说过话，丁大为发现她语气沉重，不像搅局，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电话里不能说？”
“明天见面了详细告诉你！现在我只能说：你周围是一群危险的人！”
这句话折磨得丁大为一夜没睡好。说得那么危言耸听，我周围谁是危险的人？他把一个个人仔细过滤，自认为没有得罪任何人，谁对我有危险？
“小红，你说我去不去？”
小红对李白鹿不嫉妒，不防备，她们已经有了孩子，自认为在丁家站稳了脚跟，丁大为是爱她的。“他要你去，你就去。我发现她对你没恶意，连续帮我们办了几件事。你的周围还有什么人，我不清楚；李总我不好说，起码我认为马洪涛不是个好东西！”
丁大为得到了小红的首肯，第二天下午按时去赴约。李白鹿把地方选在建民巷不远的一家茶楼里。
李白鹿从丁冬梅口里得知李家驹、马洪涛去鹞儿湾吊了丧，气得火冒三丈！她为丁大为抱不平：两个伪君子，发什么假慈悲，一定要揭穿他们，不然丁大为被人欺负笼哄了，永远还蒙在鼓里！
“什么事，神秘兮兮的？”
丁大为进到卡座，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抱胸，很淡定地问。他怕在这个暧昧的环境里，李白鹿控制不了自己，强吻强抱投进他怀里。
“李家驹给奶奶吊丧去了？”李白鹿的眼神没有暧昧，只有激愤。
“去了呀。”
“他是什么人，你恐怕还不晓得吧？！”
“什么——人？”难道她对李家驹只有怨恨没有感激？
李白鹿胸部起伏不平，强压怒火说：“这事我本来不想说，可是我确实气不过！我不想看到有人欺负了你，还在你面前装哥哥，假仁假义假慈悲——”
“什么事你说啊！”丁大为见她东拉西扯老是不入题，急了。
李白鹿似乎难以启齿，她在评估说出来后对丁大为的打击。见丁大为极不耐烦地，喝了一口茶，吞下顾虑：“你妹妹的事，你知道吗？李家驹把她送给了赵克勤——就是我老公他哥哥，为银座提前拿到了预售许可证，他也得到了全程广告推广业务。冬梅她流产了，赵克勤把她安排在我家里住，她这次回去，还在月子里——”
“不要说了！”丁大为大喝一声，顺手抓起一个茶杯，“叭”地一声摔得粉碎。他血脉喷张，双手发抖，心里的怒火撑得整个人像火箭，要向上冲破天花板。
李白鹿见丁大为双手抖得可怕，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再摔坏什么东西，忙抓住他的手，试图给他一些安慰：“大为，你，你，冷静，我不该说的——”
“你为什么要说？啊？为什么？”丁大为没有发泄的对象，只把一腔怒火发在她的身上，他眼珠外弹脖子上青筋怒爆，把她推得直摇晃：“你怕我烦心的事还不够，是不是？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你倒给我干什么？！”
李白鹿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他们欺负人，我就是气不过！看你蒙在鼓里，不说出来，我对不住你。我要你提防他们，他们不是好东西。”
为了剖白自己，李白鹿只差没把和马洪涛的关系也说出来。
“大为，你千万不要和妈妈小红说，就让它烂在心里，女人藏不住话的，冬梅妹妹将来还要做人！”
“你就应该让它烂在心里！”丁大为一甩手，将李白鹿推倒在座位上，怒气冲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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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天遣（1）
丁大为痛苦得几近麻木，僵尸一般地从茶楼出来，走到街区一处休闲场所，靠在健身器材上，半天才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