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到大年三十那天,潘哲的伤口已经结痂,吃过早饭之后她便开始准备年夜饭。她和英重两人吃不了多少,所以她每样只准备了很少一点,可那也足足摆了满满一桌。到晚上的时候,两人便坐在桌前吃饭,看电视,聊天。
  潘哲的手机不停不间断地响着,大都是同学们群发的拜年短信。其间还接到了蓝青和原明非祝她新年快乐的电话。英重的电话也在响,可他不接,后来干脆关了手机。
  “阿重,干嘛不接电话?”她问。
  他淡淡地说:“陌生号码。”
  这种淡然的神态是最让人无奈懊恼一种的表情,因为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也就不知道怎样才能讨好他,或者打击他。潘哲想起超市里那个英气桀骜的女孩子,怒气腾腾的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她于是问:“和女朋友吵架了?”
  英重皱眉:“女朋友?”
  “超市里那个女孩子。你们两个神态不太对劲。”
  “她不听话。”英重冷冷回答。
  潘哲想说,你这么冷的性子,做你的女朋友得需要多大勇气啊。可她没有说出口。她想起了从前阿重的那些女朋友。他上初中时就开始交女朋友,经常换。那些女孩子有的活泼,有的安静;有小太妹,也有乖乖女。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和阿重交往时间最长的女孩子。面目清秀,眉目很安静,却也无比倔强。阿重同她分手后,她整夜整夜站在她们家楼下等待,想让阿重回心转意。一个大雨滂沱的雨夜,潘哲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把那个浑身湿透面目苍白的女孩子请到了家里,又把阿重从床上揪起来。她不知道阿重和那女孩说了什么,自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女孩。过段时间就听说她转学了。再一次见到她是三年之后,在阿重安息的墓园。女孩子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手捧一束洁白的雏菊,清冷而寂寥。她端正地摆好花束,深深地鞠躬。临走前,她悲伤地看着潘哲,姐姐,她说,英重曾告诉我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曾发誓,在他有生之年,绝不告诉任何人。他现在走了,我可以把这秘密告诉你了。潘哲问,什么?她说…
  电视里突然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她站起身,轻轻抱了抱英重:“阿重,我先回房休息了。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英重同样回抱她。
  潘哲回房后,英重把电视机关掉,同样回了自己房间,然后拨通电话,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只要你不伤害她,我愿意回长风山庄。”
  初一早上,英重起床打开门便愣住了。门口放着一个大大的包装精美红色礼盒。他把礼盒打开,里面是台粉红色的笔记本,笔记本旁边是一个厚厚的红色烫金信封,信封上是四个龙飞风舞的大字:新年快乐。英重把笔记本摆到书桌上,白色的房间因这一抹晶莹的粉红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他走进厨房,潘哲正在煮饺子,看到他便问:“喜欢吗?”
  他点头:“喜欢。”
  潘哲把饺子倒入滚沸的开水里,嘴里道:“我本来挑的是一款黑色,很冷硬凌厉的颜色。后来又想你那么冷的性子,不如选个温暖的颜色中和一下,所以就挑了粉色。不过老是担心你不喜欢。”
  “喜欢,你挑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潘哲笑,“行啊,越来越会说话了。快拿碗筷过来,一会就能吃饺子了。”
  吃饭的时候,英重状似无意道:“我重新找了份工作。”
  “是吗?”她不在意道:“什么工作?”
  “在一家公司,嗯…一些打杂跑腿的活。”
  潘哲点点头并不追问。
  “你好像…并不关心?”
  潘哲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回答道:“我并不是不关心。我只是想,只要你喜欢,随便你做什么都行。嗯…就是不干涉的意思,反正我养得起你…唔…”
  一个饺子塞到她嘴巴里,截断了她要说的话,潘哲捂着嘴巴好不容易才把饺子咽下去,就看到英重满面笑容又端了牛奶送到她面前。
  潘哲推开他的手,狠狠瞪他一眼,起身走进厨房,拿了盐出来,端起他面前的牛奶,倒了半袋盐进去,然后递给他:
  “喝掉,全部喝掉。”
  英重不以为意,接过牛奶喝起来。
  潘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把牛奶喝下去,一脸不忍,奇怪他为何没有不舒服的表情,难道倒了半袋盐竟然还不够咸?她夺过他手里的牛奶,仰头喝下一口。
  真是咸,咸得发苦。她扭曲着小脸,跑到卫生间吐出来,把杯子里的牛奶全倒了。
  “这么咸,你怎么咽得下去?!”她又换了杯新的放到他面前。他不答话,只是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
  英重是正月初五开始上班。早上很早出门,晚上却是很晚才才能回家。有一天晚上,到了十一点钟英重都没回家,潘哲在家等他等得无聊,便穿上大衣出了门。学生们刚开始陆续返校,还不是很热闹。她在站在路口等了好长时间,却始终不见英重身影。
  对面摇摇晃晃走来三个打扮轻佻的年轻人,似是喝了酒,其中一个对着潘哲吹了声口哨:“嘘,美女!”
  潘哲毫不理睬地走过去,胳膊却突然被抓住:“小妹,别那么冷嘛,陪哥们去喝杯酒呗!”男人说话的时候,浓重的酒气喷到潘哲脸上,刺鼻恶心。
  “放开!”潘哲想要挣脱,那男人却把她整个转过来,另一只手也按住了她的肩膀,凑近她:“给哥哥亲一个…”
  潘哲弓腿踢了一脚,那男人痛呼一声放开手,潘哲又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正心情不好,忍无可忍,什么都没想出手便打了人。另外两人见潘哲动手,一人抓住潘哲一只胳膊,那个被打的年轻人骂骂咧咧挥手还她一巴掌。
  潘哲的脸立即火辣辣地疼。她奋力挣扎也挣不脱,眼看着那男人又抬起手来,潘哲只能恶狠狠地瞪眼睛。
  旁边突然斜斜地伸出一只手,抓住那高高举起的胳膊。潘哲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全被打倒在地,她的身体转个圈落在了英重怀里。
  “阿重…”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瞎转悠什么?!”英重怒吼着,面容狠戾,眼神凌厉。
  潘哲愣了愣,“哇”地一声哭出来,“阿重,我出来找你…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英重看着她的眼泪,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埋怨担心的话统统说不出来,只能抱着她,由着她哭。
  回到家,潘哲躺在沙发上,英重拿了冰袋用毛巾裹住敷到她脸上,“疼吗?”他问。
  “疼。”潘哲实实在在地回答。
  “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了。”
  “嗯,知道了。其实学校门口还是很安全的,只不过我今天不幸遇到几个醉酒…”
  英重警告的眼神太明显,潘哲嗫嚅着没敢说完,转而歪头道:“阿重,你现在很厉害嘛!一个人能打三个?”
  “躺好!”英重把她的脸扶正,又按了按冰袋,“你不是给我办了张跆拳道的卡吗?我去上课了。”
  “是吗?跆拳道那么厉害?”
  潘哲的脸不能动,只能拼命眨着眼睛。
  英重觉得她的神态又可怜又可爱,他笑着回答:
  “嗯,教练说我进步很快。”
  潘哲开学的前一天,英重休了一天假。那天潘哲带他去了银行。到银行后她取出存在银行的保险箱,箱子一打开,英重便愣住了。保险箱分成许多窗格,每个窗格里都放着一只手表,光芒璀璨。
  “很漂亮吧?”潘哲笑着问他。
  英重点点头。
  “这是是我最珍贵的收藏,是外公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年送我的。因为这个,英靓闹了很久。哦,英靓是我舅舅的女儿。我不是外公的亲外孙女,她却是亲孙女啊,”潘哲拿起其中一只表端详一会,又放回去,接着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外公为什么把这些都给我。这些是外公和还有外公的先辈积累下来的,这只,还有这几只,”潘哲指指其中的几款手表,“是老古董了哦!这边这几只,是爸爸和英妈妈送我的。你看到没,里面那只镶钻的,是瑞士钟表大师威廉的作品,还有我手上这只,是乔治的作品,”潘哲把腕上的手表取下来,又从保险柜最底层拿出另外一只放在一起,“看出来了吧?这是对表,是乔治一生中唯一的对表作品。名字叫做永恒。”潘哲又把手表戴回手上,看着英重,忽然笑起来,“阿重,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这些手表,是我最心爱的东西,你挑自己喜欢的,我送给你。”
  英重专注地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美丽眼睛,他问:“随便挑吗?”
  潘哲点点头,“当然。”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永恒男表说道:“除了这一只,其它都可以。”
  英重皱眉,“为什么?”
  “这一只,是要送给我男朋友的。虽然现在还没有,以后总会有的。”
  “是吗?”英重挑了挑眉,并不强求,他从箱子中挑了另外一款戴在手上。
  “眼光不错哦!这款也是乔治的作品,它的名字叫执着。”
  “执着?很好的名字。”
  英重微眯着眼睛,嘴角上扬。
  潘哲,这辈子,你只会有我这一个最亲的人。男朋友?那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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