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先生让你跟着少爷?”桑南问。
阿七点头。
“那个女人呢?先生怎么说?”
阿七愣了愣道:“你是说潘小姐?”
桑南咬牙咒骂,点头。
“先生让我保护她。”他顿了顿,怜悯地看着她:“桑南,你不要让我为难。”
“可为什么大家都让我为难?!我不甘心!”她恶狠狠地看着他:“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我一定会杀了她。”
“少爷不会放过你的,先生也不会。”
“我不在乎。只要她死,什么代价我都不在乎。”
阿七轻叹一口气:“桑南,你何必自讨苦吃?以前你大概还有机会,现在你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据我所知,阿九、雷光、青洋已经被派去潘小姐身边了,现在又加上我。先生虽然是为了逼迫少爷接位,让少爷以为他会伤害潘小姐。可实际上他对我们下了死命令,不能让潘小姐有一丝一毫损伤。桑南,在日本训练十年,你连阿九都打不过,更何况是我?你不会有成功的机会了。他又叹了口气道:“桑南啊,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想动手呢?”
“阿七,你可怜我对不对?连我自己都可怜自己。”她嘲讽地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以前没动手吗?因为他看着那女人的目光让我觉得,他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我不忍心下手!我本来想,他如果能玩一玩倒是好事,至少能沾点人气,不会那么冰冷绝望,反正他没有感情,是不会在一个女人身边呆得长久的。可是我错了。”她的声音哽咽起来,“阿七,我真是傻,从小到大,我总是在最重要的时候出错。我怎么就忘记了,这种男人…这种没有感情的男人,如果不是动了情,他怎么会跟一个女人在一起?这种男人…他只要看上哪个女人,那就是一生一世,万劫不复!阿七,你知道我今天去见他看到什么了吗?他会笑!他竟然会笑!我…”她抽噎得越来越剧烈,说不出话来。
阿七扶她坐在花坛边,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在日本的时候,多艰苦的训练都没见你哭过,我还以为你不会哭的呢。”
“我的心从来没这么疼过。我恨。”她狠狠抹了把眼泪,“阿七,你如果真可怜我,就帮帮我。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情谊的份上,帮帮我。”
阿七摇头:“桑南,别的事都好说。就这件不行。从前我不知道少爷在意也就罢了,可现在不同了。别说是先生的吩咐,就算先生没吩咐,只要是少爷喜欢的,我就不能让你伤害她。”
“我明白了!先生明明已经派去了三个人,为什么还要再派你过去,就是为了防我!他知道你把英重看得比什么都重!”
“少爷救了我和阿九的命,他是我们项家的救命恩人。”
桑南“腾”地站起来,“项元七,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你看好那个狐狸精,最好别让我逮到机会,一丝、一毫、我都不会放过!”
期末考试之后,新年很快到了。同学们都回了家,学校门口的饭馆小店也都不再营业。英重工作的酒吧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放假,他便整日呆在家里,吃过就睡,睡醒了找吃。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天空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大清早就能听到楼下孩子们兴奋的叫声。潘哲打定主意要把他揪出门。她起床做好早饭,喊英重起床,两人吃完之后,她负责洗刷,英重自然又跑回了房间睡觉。洗刷结束,她把手放到冷水下冲了好一会,冬天的水可真是凉啊,冰凉刺骨。冲完之后她擦干手,打开英重的房门,站在他床前:“阿重,快起床,我们出去买点东西。”
英重缩在被窝里,咕哝着:“不去,外面冷。”
“穿厚点就行了,把围巾手套都戴上,不会很冷的。今天下了好大的雪,外面一定很有意思。”
英重不耐烦了,翻身背对她,头又往被窝里缩了缩:“不去,你自己去,中午早点回来做饭。”
潘哲容忍着他,仍然柔声道:“阿重,商场和超市过年就休息了,我们会饿肚子的,去买点菜好不好?买些你喜欢吃的,蘑菇、海虾、黑鱼…”
英重干脆把头全缩进了被子里,只余头顶几绺头发露在被子外。潘哲忍无可忍,知道再怎么说也没用,她直接把手伸进被窝,掐住他的腰。
英重“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喊道:“这么凉?!”
潘哲笑着,另外一只手作势要掐住了他另一侧腰,她眯着眼睛问:“起不起床?”
英重连连摆手:“起,这就起!”
潘哲这才笑嘻嘻地收回手,“给你一分钟时间换衣服。”
一分钟不到,英重就从房里出来了,可神色却有些奇怪。潘哲没注意到这些,她提起包包挽住英重的手臂就要出门,英重却拉住她的手,把她两只手拢在自己手心里:“怎么这么凉?”
她当然不能说是故意的。
“洗碗的时候,凉水不小心放多了。”她说。
“以后我洗碗。”
潘哲惊诧:“真的?”
英重看着她瞪大的眼睛笑得温柔:“当然。”
两人一起去逛超市。潘哲猜想大概这城市里所有人家都出动了,超市里人山人海,挤得她头昏眼花,很快就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致。她让英重先去付款处排队,自己则在食品区选了几样蔬菜海鲜。她匆匆地提着购物篮寻着英重的位置,周围人很多,每走一步身体的不同部位都会碰触到很多人,突然她的右肋一阵尖锐刺痛,她猜想可能是被某个人的购物车拐角刮到了。她回头,一眼就看到英重面色阴沉地站在她身后,手里攥着一个女孩的胳膊。正是曾经去找过他的那个桀骜的女孩。她愤恨地盯着潘哲,双目似乎要喷出火来。潘哲惊讶地皱了皱眉,然后对英重笑笑:“阿重,有话好好说,不要欺负女孩子。我先回去,你们慢慢谈。”
英重拽着桑南的手臂把她拖出超市后门。
“你放开我!”桑南拼命挣扎着叫喊。
英重愤怒地把她摔到墙角,甩手一巴掌:“你竟敢伤害她?!我是怎么告诉你的?!”
桑南的嘴角流下鲜血,她瞪圆了双眼盯着英重,激烈地大喊:“是!我就是要杀了她!只要我一天不死,我就要杀了她!”
英重从她的靴子里抽出匕首,这正是她刚刚刺向潘哲右肋的那把。他用刀抵住她的颈动脉,声音冷漠: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你当然会。我知道你会。”桑南惨然地笑,闭上眼睛:“动手吧。”
“少爷!”“少爷!”阿七阿九终于挤出了超市,看到这一幕急忙连声大叫。
英重扔下刀,冷冷地俯视她:“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饶你一次。你如果再敢碰她,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桑南话没说完就被阿七捂住了嘴巴,她只能在他怀里呜呜地挣扎。
英重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越走越快。那柄匕首尖端有血迹,浓艳的刺目的血迹,这让他惊慌。他跑起来了,一口气跑上楼打开门,“潘哲!”他叫,没人应。他每个房间都看遍了,没有人。他慌忙摸起电话拨号,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门外。
他丢下电话怒吼:“你干什么去了?”
潘哲惊讶地看着他,心中奇怪,为什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气冲冲的?那个女孩子是,他也是。她又没犯错,为什么两人一个瞪她,一个吼她?
她把东西提进门,语气虽然还算平静,可已经隐隐带了委屈:“阿重,就算你和女朋友吵架了,伤心难过,你也不能把气撒到我身上。我也会生气的。”
英重不说话,扳过她的身子,粗暴地去解她大衣的钮扣。潘哲被惊吓到了,奋力挣扎,“阿重,你干什么?!”
大衣很快掉到地上。她穿着白色毛衣,腰侧被鲜血浸染了,像开在白雪上的一簇娇艳的玫瑰花。英重盯着这片玫瑰,颤抖着说不出话。潘哲这时也发现了不对劲,她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迹,同时也觉出了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
英重飞奔去拿医药箱,嘴里怒道:“受了伤你还乱跑什么?!”
“可我以为只是被购物车刮了一下,没想到那么严重…有可能是谁的购物车或者是购物篮里选了把水果刀,不小心划到我了…我也太倒楣了…”
英重拿着药箱的手顿了顿,声音终于放缓了,“你的想法就这么简单?”
“那还有多复杂?”她问。
英重并不辩解,他点头道:“应该只是巧合。”
潘哲侧躺着,他为她擦药。伤口细而窄,却很深,他的心又是一阵慌乱。万一,万一他晚了一步…他不敢想像。因为拖了太久,伤口止血很慢。
“不疼吗?”他问,“带着伤还到处跑?”
潘哲摇头:“不疼,大概是天太冷,我就只觉得冷,没觉得疼,不过现在开始疼了。”
“笨。”
潘哲愣了愣,幽幽地叹了口气,“阿重不会说我笨,他会直接骂我是猪。”
英重听出了她的异常,他把目光从她洁白的身体移到她脸上。她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怅然的怀念。他不由自主问:“阿重是谁?”
“我弟弟。”
“弟弟?”他呆了呆,身体里血液的流动突然变慢了。
“是啊,弟弟。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可是他不在了。不过幸好,我找到了你。”她温柔地看着英重,“现在你是我最亲的人了。”
“你多大?”他问。
“什么?”
英重不耐烦地问:“你多大年龄?”
“二十。过完年二十一。”潘哲回答。
英重笑了,“我二十二,过完年二十三。我不能当你弟弟。”
潘哲突然坐起身,右肋立即一阵针扎似的疼痛,她苍白着脸道:“你开玩笑!”
她的苍白刺痛了他。他的血液开始变冷了。“怎么?”他冷冷地说,眼睛里带着寒光:“后悔带我回来了?不能当你弟弟,你就不想要我了吗?”
这冰冷的神情让潘哲想起他从前的样子。这让她心疼。她用了那么多时间精力那么多疼爱照顾才让他露出笑容,她怎么忍心再让他变回从前的样子?
“说什么呢?”她又慢慢躺下,指指伤口道:“血又流出来了,快帮我上药。无论十八岁还是二十二岁,你总归是我最亲的人。我既然认定了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抛下你不管。”
他的神情慢慢变得柔和,“你说真的?”他问。
“我骗过你吗?”
英重当真歪头想了想,然后摇头。
潘哲笑出声来,“真是傻。”
英重也笑。
中午由英重做饭,潘哲躺在沙发上指挥。厨房里乒乒乓乓响了两个小时,他终于把饭菜摆上桌。潘哲瞧着那黑糊糊的烧鱼,硬着头皮夹起一筷子塞到嘴里,涩涩的,还带着鱼腥味。四季豆的卖相倒是不错,青脆碧绿,她尝试着吃了一口,却差点吐出来。没炒熟,而且咸得发苦。她无奈长叹:“阿重,你真是没有做饭的天赋啊!”
英重笑得欢快:“我要那天赋做什么?反正有你做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