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雍景山庄这幢小楼是英重为两人准备的新房。可潘哲却在结婚前不声不响去了法国。她离去后，英重仍然搬了进来，带着他订做的婚纱礼服和戒指。它们就摆在卧室里，两个无声微笑的模特，一男一女，穿着礼服和婚纱，手上戴着戒指。女模特的手里捧着一束洁白芳香的百合花。
更衣室的衣柜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透明的展示台里摆放着首饰和手表，包包和鞋子整齐地摆在各自的橱柜里。她想起那次去买衣服，柜台小姐说：霍先生一定特别疼爱夫人，每次都亲自为她买衣服…她终于明白他所说的惯例的意思了。
“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潘哲满面泪水，滑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
阿七走过来扶她，她摆摆手，指指身旁的空地：“坐一会。”
他顺从地坐在地上。
“阿重睡了吗？”
“睡了，少爷要一直睡到明早才会醒。”
“他…怎么了？”她很费力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少爷用了药物，是一种致幻剂，会让人产生幻觉。”
潘哲紧紧咬住嘴唇，“他这样…多久了？”
“当年您离开后，少爷就开始服药了，服药之后有时会产生严重幻觉，就像今天这样，有的时候会特别暴躁，谁都控制不住他。自从您回来后，他就很少服药了。可最近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用药的剂量越来越大，昨天差点从办公室窗户跳下去。”
潘哲的心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呼吸，每次吸气都带着疼。
阿七接着说：“医生已经提醒过很多次，如此大剂量用药迟早会出事的。先生从英国请了精神科专家，可少爷拒绝心理治疗。潘小姐，我知道少爷这样一定是因为您的缘故，请您劝劝少爷。再这样下去，少爷就把自己给毁了。”
“他怎么那么傻啊…”潘哲用手捂住脸，眼泪顺着她的指缝往下落，“是我害了他…”
“潘小姐，我和阿九、桑南，我们三个从小和少爷一起长大，一起在日本接受训练。少爷没有爱过任何人，也从没人见他笑过。当年先生派我跟踪少爷和您，我才知道少爷也是会笑的。我偷偷拍了照片带回去，先生看到照片就哭了，他说您是少爷的希望。先生设计绑架是想让少爷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没想到潘小姐您真的救了少爷。从那以后，整个霍家都把您当成了少夫人。潘小姐，少爷是真的爱您。”
“我知道…我知道，”潘哲抽噎着说，“我现在都知道了…可我怎么这么晚才明白呢，我真是后悔…我伤他伤得那么深！”
“我知道潘小姐当年离开，是因为少爷伤害了您。他只是害怕您有了孩子，他就再也留不住您。可少爷也很痛苦，不知道潘小姐有没有注意到少爷手臂上的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少爷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想让您留在他身边。”
潘哲想起当年她站在英重门外，看到的那悚人心惊的一幕。他用一把军刀划开自己的手臂，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到桌上，鲜艳而沉重。
“我会留下来的，我其实…早已经决定留下来了。”潘哲起身走到英重身边，俯下身吻他的脸颊。英重似乎感觉到了温柔的碰触，嘴角露出微笑，更紧地抱住怀里的猫儿。
潘哲回头看着阿七，“别告诉他我来过。他一定不想让我看到他这个样子。”
潘哲很快给英重打了电话。她等不到cam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刚到上班时间，她便拨英重的电话。响了好长时间，却没有人接。她于是再接着打，第二遍却是被直接挂断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从前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是她的电话，他从来不会挂断。她疑惑着打了第四遍，仍然是被挂断。她不屈不挠地重拨，直到手机里一个清冷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英重不愿接她的电话。
有了这个认知以后，潘哲立即打车去了荣盛大厦，刚要进门却被保安拦住了：“潘小姐，你不能进去。”
这两个保安还是从前那两个，以前她进进出出，他们从来不拦，也从不用出示证件和过安检，可现在他们拦住了她。
“我要见霍先生。”潘哲说。
“对不起，我们不能放潘小姐进去。”他们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怜悯和不屑，似乎她是个被男人抛弃却还死缠烂打纠缠不休的可怜女人。
英重不愿见她。
可她却迫切都想要见他，一秒钟都不想多等。她不再和保安做过多的纠缠，转身走了。一个小时以后，她又悄悄地回了荣盛大楼，站在楼前的花坛拐角的隐蔽处。她拨通阿七的电话：“阿七，阿重不愿见我。我知道他一直派你盯着我的行踪，你去告诉他我现在在机场，马上就要走了，你告诉他，他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挂上电话她就站在隐蔽处紧盯着大门。几分钟之后，英重果然出现了。他从楼里跑出来，穿过旋转门，跑下阶梯。他跑得那么快，不顾一切。风中似乎传来他急切紧促的呼吸声。原来他在她不知晓的时刻竟如此奋不顾身。潘哲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英重很快跑过花坛。她飞快追上去从身后抱住他，他甩手大力摆脱阻碍继续向前跑。潘哲“啊”地一声仰面摔倒在地，在模模糊糊的泪光中，她看到前方的身影蓦地止步，一个黑影飞来，她被扯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哲哲，”他紧紧抱住她，带着极度的恐慌绝望，“哲哲，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潘哲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你怎么那么傻啊…”
他慌张地抹去她的眼泪：“哲哲不哭，是我的错。我摔疼你了是不是？”
潘哲摇头，抽泣着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也不愿见我？”
英重紧紧地箍住她，像要把她嵌入自己身体里，“我不能见你。我怕你来跟我告别，我怕我会把你锁起来…哲哲，我后悔了，我后悔放了你。”
潘哲把鼻涕和泪水都蹭到他的衬衫上，她说：“既然后悔了，那么，阿重，你带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