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max对中国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潘哲带着他和cam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每天带着他们去吃各式各样的美食。孩子无忧无虑地嬉戏玩闹，潘哲却常常不知不觉地走神。原本欢快的一家团圆的时刻，疼痛和苦涩却冷不丁地从心里冒出来，就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空落落的令人烦闷压抑的情绪有了黑夜的保护，它们狂妄地叫嚣，肆无忌惮地疯长，它们像一株株藤蔓，缠绕得她没法呼吸。她常在半夜猛然从梦中惊醒，眼角挂着泪水。
那天她和cam带max去逛商场。两人准备想买些有中国特色的礼物回法国分给朋友们。逛累的时候，两人坐在广场中心的长椅上休息，max则在儿童区和几个小朋友玩耍。cam时而宠爱地看看max，又时而面带沉思地望着她。
“怎么了？”潘哲问，“我有什么问题吗？你最近总用这种眼神看我。”
cam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潘，你没想过留在中国，和他在一起吗？”
潘哲呆愣一瞬，僵硬地笑着：“你说什么呢？”
他微微叹了口气，悲悯地看着她：“亲爱的潘，你最近很不对劲。难道你自己没发觉吗？”
潘哲沉默。
“你是在想念他吗？舍不得离开他？”
“我只是…”她似乎想找个理由，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放弃逃避，开始面对自己，她悲伤地说，“我最近经常想到他和我说的那些话。原来我让他那么伤心痛苦…可他还是放了我。我终于自由了，我应该很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过，比当年知道他伤害我时还要难过。”
“你是爱上他了吗？”cam问她。
“cam，我自己也糊涂了，”潘哲皱着眉头，“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因为阿重而爱他，还是真的爱上他了。cam，我该怎么办呢？”
“你想和他*吗？潘？”cam问。
潘哲想起英重微笑的眼睛还有他手心的炙热，这样想着，她的心跳就快了几拍。
“潘，你脸红了。”cam笑着说，“哦，你一定是爱上他了。”
“这是好事吗？cam？在他身边我觉得很压抑。他把我抓得太紧，我没有办法呼吸。”
“亲爱的潘，那是因为你们之间发生太多事，他担心害怕。如果你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当然就不会再限制你。他爱的方式虽然很…”cam费力地寻找着词汇，“…自我，可你不能否认，潘，在这个世界上，你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爱你的人了。”
“可是cam，你不是一直推崇自由？”潘哲问道：“为什么这样劝我？”
cam看着玩得满头大汗的max，笑得宠溺：“你看max多快乐。他喜欢中国。他有漂亮的黑头发、黑眼睛，是个真正的中国人。他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家…”
max突然跑过来，嘴里叫着：“妈咪，妈咪，我想要一个中文名字…”
潘哲抱住他，为他擦一擦脸上的汗珠，“宝贝，为什么突然想要中文名？”
“我刚刚告诉那个漂亮的妹妹说我叫max，”孩子委屈的扁扁嘴，“她说我…崇洋媚外。我就问她，崇洋媚外是什么意思，她说中国人起外国人的名字就叫崇洋媚外。妈咪，她不喜欢我的名字，我要换个中文名…”
潘哲捏捏他的小脸蛋，“好吧，那就让爹地帮你想一个中文名好不好？”
max蹦到cam怀里，“爹地，快帮我想一个！”
cam揉揉孩子的头发，“宝贝，爹地还没有中文名呢！他看着潘哲笑得开怀：“潘，去找他吧！他一定很乐意为孩子想个好名字！”
潘哲被他取笑得红了脸，可心底却有一丝丝的甜蜜涌上心头。她几乎是立即打定了主意留在中国。这个决定或许早就在她心头萦绕了很久，它在那里盘亘回旋，今天才终于被cam牵出来。那种忽见光明豁然开朗的感觉，让她满心轻松欢喜。她想，原来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是件那么简单的事情。
可她没有着急去见英重。cam还有几天就要回国了，她打算等送走了cam再去找英重，告诉他所有一切。经过和cam的这场谈话，潘哲放下了所有的包袱，晚上三个人一起吃了顿大餐，她和cam还叫了瓶红酒，也给max倒了一小杯。max尝过之后奶声奶气道：“爹地，我们家的比这个好喝。”
潘哲问他：“宝贝，想家了吗？”
“我想家里的葡萄园，还想亨利和艾米。”
“那你想回家吗？”潘哲问。
max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妈咪，我们可以把葡萄园移到这儿来，把亨利和艾米也接来，我要带他们去吃春卷，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潘哲吻吻他的额头，心里一阵感动。抬起头就看到cam正挑眉对她笑，好像在说，你看，max真的很喜欢中国吧？
三人晚上九点多钟回到酒店。潘哲一眼就看到阿七站在门口。她的心怦怦直跳，突然有点害怕见到英重。
阿七看到她立即走过来向她行礼：“潘小姐。”
“什么事？”潘哲问。
阿七看了一眼cam和max却不做声。
cam立即拉着max先回了房间，临走前对潘哲露出笑容，悄悄比划了一个“v”字型手势。
“是他让你来的？”
阿七摇头。
潘哲的心往下一沉，似乎意识到什么，她问得急切而慌忙：“他怎么了？”
阿七把她载到雍景山庄那座三层的白色小楼前。他为潘哲打开车门：“少爷在里面，潘小姐请进去吧。”
潘哲下了车急忙打开门往里奔。
客厅里很安静，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房间的布置同她当年来看过的似乎没有多大变化。英重侧身向里躺在沙发上，悄无声息。
巨大的空旷和沉寂让她恐惧起来。她僵硬而小心地一步步靠近他，抖索地伸出手指轻推他的肩膀：“阿重？”
英重很慢很慢地转过头来。他看她的眼神没有焦距，好像她是空气，他的眼神透过她的身体看向很遥远的地方，迷茫而飘乎。他看她一眼不说话，又慢慢地把头转回去。
潘哲这时才看到他怀里抱着一只毛绒玩具，正是当年他送给她的，和她差不多高的那只加菲猫。他把加菲猫的两只前爪环过自己的腰，把它的头抱在胸前。他亲吻它的额头，温柔地笑：
“我的哲哲真美。”
潘哲的眼泪哗地流出来，心一阵阵钝钝的疼。她又去触摸他的肩膀，颤抖地叫：“阿重，是我，我是哲哲。”
英重不看她，他皱了皱眉，“阿七，别吵。哲哲会生气的。”他亲吻加菲猫的脸颊：“哲哲，你别生气，我明天就把他赶出霍家。”他停了一会，似乎在听加菲猫说话，嘴角露出微笑：“我就知道哲哲不会生气。我的哲哲舍不得生我的气呢。”似乎听到了玩具的肯定回答，他笑得极灿烂，露出白白的牙齿：“哲哲真好。我就知道，我的哲哲爱我，只爱我一个人。”他搂着玩具的身体，额头抵住加菲猫的额头，喁喁私语，像在说着只有他和他的哲哲才能听懂的情话。
潘哲坐在地上痛哭失声，英重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毫无所觉。阿七走过来轻轻地为英重和玩具盖上毛毯。
“潘小姐，”他说，“请您帮帮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