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果然生了一副绝代惊世的模样,本宫很是喜欢。”
  我应声答着,不敢抬头相望,然这声音却隐藏了无比的高贵与皇室风范,也许这就是一国之母应有的做为与修养,我想着,不知多年后,我是否也会有这一刻。周围瞬时感到有无数双眼盯着我,有嫉妒,有羡慕,甚至还有那不易察觉的悲悯。
  接下来一月,既是授礼,学仪,验身等一系列的关卡。人数每天都在减少,剩下的也不尽然都是佼佼者,因为这个皇宫处处存在危机,当你以为平安闯过时,其实是越陷越深。终于,到了那一个众人期盼的日子,六月十八。每个人皆是一副焦急不安却又暗藏欣喜的表情。
  我默然地看着,结果早就注定,我连体会这样心情的机会亦没有,只能等着奉旨上殿,接住那卷明黄的圣旨,我既是太子妃。不能反驳,不能拒绝,只能安然接受一切的安排,早在我一脚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没的选择了。我只有等着,等着,可能是等荣宠,也可以是等冷宫,可能是等新生,同样也是在等死亡。
  当我与其他秀女跪于大殿上时,我才终于得以看见太子的容颜。
  一双剑眉之下承载着深邃似看不见底的眼,颧骨微高,薄唇紧抿,浮出一抹淡淡的浅笑。阳光自窗外打进殿内,映在他的身上,似乎整个人都沐浴着一种区于凡尘的帝王之气。如此一人,竟是荒淫之徒,古话:相由心生。然,他似乎是一个例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秀女庄氏贤德兼备,聪颖敏慧之性,实有母仪风范,即册封庄氏为太子正妃,望尓携众妃嫔,共为皇室开枝散叶,莫辱正妃之名,钦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秀女秦氏、肖氏封侧妃,居于正妃之下。秀女袁氏、陶氏、宋氏、刘氏、康氏封庶妃,尔等七人,谨遵正妃之命。钦赐。”
  宫人终于一气呵成的读完了圣旨,我木然接过,握在手中却似钻心般难受。待一切事毕,已近未时,踏步走出中宫,抬头却睁不开眼,日光生生地刺痛了我的眼。我忽然很想落泪,可以肆无忌惮的大声哭喊,亦可以卑微隐忍的无声啜泣。但,我什么都不能,连落泪都不是我的权利。这偌大的禁宫里,我拥有的只是这具行尸走肉的身体和太子妃的虚名。
  仅是,如此而已。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三章 初遇
  第三章初遇
  转眼入宫已有一年之久,我自从册封礼上见过太子一面,之后再未相见。其实不见亦并不代表是坏事,起码,我可以安然于宫中,不用置身在风口浪尖之上。只是绾儿总提起成亲当晚所发生的事,替我不甘。
  想起当日,我仍是不悲不喜,我本就把生死荣华置之度外,宠与不宠,与我又何干。自小就知道宫中人势力,哪家主子好,阿谀奉承的人自然说好,像我这种未得宠就失宠的,虽是正妃,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人明里暗里没少排挤为难,我也见怪不怪,别人待我好,我受着,别人若是犯我难,我也承下。
  太子册妃,理应先与正妃同房,而后再是侧妃、庶妃。那晚,宫里的姑姑为我梳妆,挽起了凤女凌云髻,插上金丝八宝攒珠钗。描绘美人妆,着墨色远山眉黛,扑了嫣红的脂粉,抿上朱红色唇纸,妆毕。立于铜镜前,婢女在旁唏嘘不已,昭阳美人,的确不虚此名。
  我由喜娘牵至太*,艳红的盖头遮住我的视线,头上繁重的金钗步摇压得我抬头亦显累。我只知跟着婢女喜娘,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步入了洞房。喜娘在离房前嘱咐千万不可擅自摘下盖头,毁了寓意。我点点头,门“吱呀”一声的关上了。
  我也不知究竟是坐了多久,浑浑噩噩似过了很长,又似一会儿。外堂已静默无声,我的困意早就袭来,想睡又不敢睡,看样子已经过了亥时。
  “太子妃,夜深了,太子派人传话您不必等了,先歇着吧。”
  我如当头棒喝,哭亦哭不出,笑亦笑不出,伸手扯下盖头,思绪混乱不堪。洞房花烛,原是每个女子最美好的夜晚,被心爱之人掀起盖头,寓意此生唯他所有。而我呢,替我的夫君做了这件无论如何都不能假手他人的事,抬眼望去,桌上摆着两杯合huan酒,我走去拿起一杯,仰头饮下,瞬感辛辣呛鼻。
  “太子,身在何处?”
  “太子他……已歇在了肖侧妃的寝宫。”我极力让自己站稳脚步,身体却还是不听使唤的颤抖。
  “本宫累了,都退下吧。”
  宫人婢女一一退去,眼泪终是掉了下来,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接着一滴。我忽然大感可笑,哭罢又笑,笑罢又哭。我终是支撑不住倒在了床榻上。恨吗?我亦说不上来,他是太子,众人都不可违逆他的意思,我又能怎样呢,事已至此,我已没有回头的路,尘埃亦落定。
  时过境迁,一年之后我早已看得云淡风轻。当时的怒火,无奈,麻木都在时光的磨合中被吞噬,彼时已心如止水。日子还是照旧的过,每天做着与昨日相同的事,我乐此不疲,绾儿常说我性子越来越静,有时可两三天一句话也不说,甚至更久。
  外人传言,太子妃大婚之夜独守空房,未同房便失了荣宠。绾儿起初也与嚼舌根的婢女争执,许是看我无动于衷,终也是学我一般沉默不语。然世人如何说,亦伤害不了我分毫,只要有我庄氏家族在一日,正妃之位就不会禅于他人。
  我坐于梨树之下,此时梨花正开得好,微风一过,梨香既能醉人。我捡起一朵飘至脚边的梨花,良久,竟盯着花儿发呆。
  “寒食不多时,几日东风恶。无绪倦寻芳,闲却秋千索。玉减翠裙交,病怯罗衣保。不忍卷帘看,寂寞梨花落。”
  我闻言一震,惊骇之余匆忙丢了梨花,拂袖站起寻得出此诗句之人。梨花随风飘落在他的头冠上,肩上,他亦不拍落,嘴角上扬至一个令人心醉沉迷的角度。一袭白袍,未有多加修饰与点缀,只在腰间挂一青色玉佩。风华正茂的男子,有着与太子截然不同的感觉,若说太子似骄阳,那他就是清风,即便是惊鸿一瞥,那眼里所流露出的暖意亦可感化所有人。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站在梨花雨里,不可触碰不可亵du,那样遥不可及。
  “女子莫怪,我只是感慨此景而发,并非刻意冒犯,多予包涵。”
  被他一句道歉竟还弄得我不知所措,心如鹿撞,面上却依然要处惊不变,闻言不乱。
  “公子请自便。”
  我唤过绾儿,扶手离去。着实奇怪,他并未称我太子妃,甚至不知我名,却又可出现在禁宫,且不以奴才自称。我疑惑此人,干净得不沾尘埃,难道在这深宫侯门真还有这般脱俗之人吗。
  “太子妃,该去给皇后请安了。”绾儿一提醒,我才意识到辰时已至。赶忙催促绾儿走快些,莫误了时辰。才踏进未央宫,便听得肖侧妃那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我不卑不亢的作完礼,走至离皇后最近的位置欠身坐下。
  “太子妃,近日身子不适吗?听膳食宫人说,你已有三日只进清粥。”
  “回母后,臣妾身子弱,虚不受补,清粥更益。”
  小心翼翼地答复皇后,对于这个普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不能说是不敬畏的,她的确雍容华贵,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贵气。虽然她曾经算计了我的家族,让我从此困于深宫,不得自由。但也许作为母亲,为了保护儿子应得到的一切,换做世上任何一个女人,亦能做到,
  且这绝不是错。众妃与后聊至巳时,皇后乏了,遣了众人退去,却独独留下我。我无法揣摩出皇后到底因何事单独召见我,唯有附和着应诺。
  “太子妃,南宁王世子代父进都朝奉。皇上命太子设宴款待,你既是正妃,这等事且让你去操办吧。”我随即俯身称诺。
  南宁王就是温惠皇帝退位之后的尊号,当年新皇登基,为恐世人说他不忠不义,即封温惠皇帝为南宁王,赐封地南宁,郡城十座,永世毋须进奉朝禄。但唯一的条件是,终身不得离开南宁一步,即便是死了,也不能把尸骨葬于昭阳寝陵,不能把神位立于皇室祠堂。
  皇后挥袖,我便懂得,跪安后正欲离去,却听皇后细声一句:“太子妃,苦了你这孩子,皇儿他,对不住你。”
  这声音轻地好似皇后在与自己对话,却偏偏飘入我的耳朵,像是被人在旧伤口上拔刀剜肉,手握作拳,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骨骼磨合的声音。终还是妥协,背对着皇后,看着远方阴霾的天空,叹声道:“臣妾,退下了。”
  我扶着绾儿的手,走在回宫的路上,随着一倒刺目的闪电掠过,一声闷声雷轰然而至,瓢泼大雨瞬间落下。
  绾儿急忙护着我躲到一处凉亭里,全身早已被雨水沁湿。
  “太子妃先在这里稍待片刻,奴婢这就去取伞来。”
  我微微颚首,转身摆了摆广袖遣她速去速回。亭外的雨滴忽大忽小,雷电却不停歇,天像要塌下一般的昏暗。雨天最大的好处莫过于雨水渗透进泥土散发出的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我自小就喜欢闻,只要一下雨,必定会趴在自家窗台上闭上眼深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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