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皇宫这个鬼地方,何事才能算做对呢!”
  惠妃翻身侧睡,我知她不想再说,也不多加追问,倒下与她背贴着背阖眼睡去。意识渐渐朦胧间,忽听惠妃的声音飘然而至,轻得不沾尘埃。“有情人如你,自会相见。他与我已无情无义,我还念他作什么?”
  我不睁眼,轻轻叹声道:“念他只因情在。”再无言语,夜里北风肆虐地吹,我与她各自静静入睡。
  次日醒来,还未到寅时,我却没了睡意,起身梳洗了一阵,我打开房门,风‘呼哧呼哧’地灌进房里,我急忙走了出去,将门紧紧关上。
  雪人还在那里站着,提醒着我他昨夜的确来过。我走进一些才看得清已经有些模糊了的掌印,我抬手覆在那个纤细修长的手印上,明明白雪寒得刺骨,我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知足,好像这个掌印就传递着裴煜带来的温度,我久久不能忘怀。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十四章 轮回(一)
  第十四章轮回(一)
  天气越来越冷了,单薄的袄子已经完全没了作用,惠妃经常笑言,这般冷法,还不如叫徐恶人抽上一鞭子,身子还能暖和暖和。每日做的事情已不是打扫暴室这么简单了,徐恶人因为记恨当过主子的人,所以像我和惠妃就十分遭罪,受的罚全是最重最可怜的活儿。我和惠妃除了要打扫,还要给暴室每个人洗衣,冬日的水凉得能沁入骨头,一天干下来,一双手生满了冻疮,血流不止。
  盆子里堆积的衣服都是些袄子,厚重不说且很难揉搓,我和惠妃看着已无话可说,连叹气都显多余,木然地蹲下身子,却犹豫不敢将手伸入盆内。
  “别磨蹭了,赶紧洗吧,待会儿徐恶人看见了,又得抽鞭子了!”惠妃卷起袖子,紧咬着下唇,双手一伸,全侵没在了水里。我也知道这活儿是拖不过去的,双手互搓了两下,也泡了进去。
  我手上的冻疮十分疼,遇着冷水就更肆无忌惮的刺痛,我想着总有一天我这双手是算废了。惠妃在一旁有木棒捶打着衣裳,我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她的样子做,总之是麻木着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几大盆袄子棉衣,都得这样洗完才能吃饭睡觉。
  “你们这些下贱的胚子!给老子好好干活儿,不然有你们受的!”
  徐恶人每天都在院子中间的黄桷树下坐着,说着一些吓唬人的话,不停的拿手中的鞭子鞭打树干。开始时我看着徐恶人那副可恶的嘴脸是又气又恼,可是现在我尽量不看他,眼不见则心不烦,我已经淡然看之,漠视疼痛和伤心,孤独和无助,只是我还无法忘记的那么彻底。我曾经是谁,我记得,我曾经过的日子,我记得,这些记忆怎样都除不去,每当我想认命时,它们就通通钻进我的脑子里,告诉我一切都真实存在过。
  我搓衣服的时候基本上是不看衣服的,只是没有焦点的盯着水面,只要手上动作不停即好。屋漏真的是偏逢连夜雨,每次只要是洗衣的活儿,天就必将下雪,徐恶人又不许我们在屋内洗,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把我和惠妃笼罩在一片晧白里。我冷得直打寒颤,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听不得,我搓着搓着,忽感手指一阵温热,旁边做活儿的人侧头看了看,尖叫道:“呀!你手上流血了!”
  我低头一看,吓得惊呼一声,手上的冻疮大股大股的流着血,血水都已染红了手上的衣裳,我还未多想,就听见惠妃在旁轻咳了一声,眼神直盯着我手里的衣裳,我定睛一看,不好,这是徐恶人的宫装!
  我赶忙松了手,抬眼看去,已见徐恶人紧拽着手里的鞭子,恶狠狠地朝我走来,我脚下一软,瘫倒在雪地里,徐恶人的鞭子淬不及防的打了下来‘啪啪啪’连着三鞭,我趴在雪地上,背上、腿上瞬间传来一阵火辣刺痛。
  “你这贱人的血也配沾在老子衣服上?”
  我把脸埋在雪地里,寒意夹杂着身上的疼痛让我痛不欲生!眼前看不清任何东西,已被雪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就这样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听不清徐恶人在咒骂着什么,雪好凉,心好冷,我这样是不是已经算死了?不!我不能死,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隐忍了这么久,结果还是一样残忍,那我为什么不赌一把!我要出去,我不认命,我不认命!
  徐恶人临走前还踹了我两脚,我不痛了,或许真的是痛麻木了,越麻木就越清醒地告诉自己,他今日给我的痛,他日我定要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这下糟了,寒冬腊月的天儿,伤口容易化脓,徐恶人又放着不会叫御医,我房里的药上次就用光了,这可怎么办好?”
  我抬头对惠妃笑了笑,用尽全身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撑起了身子说道:“不用上药,姐姐若怜惜我,怕我疼,就抓把地上的冰雪敷在伤口上,能止疼就好,我本就没想医它。”
  惠妃拖起我的身子,也顾不得旁人看她异样的神情,议论她怎么忽然变得正常起来,一路扶我进房。刚把我放在塌上,惠妃就立马出了门去走到雪地里捧起一大把雪进屋。
  她走到塌前,半跪着身子,探寻着问道:“这样真的行吗?”我艰难的点了点头,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
  忽感觉背上伤口处一阵冰凉刺骨,却又抵挡住疼痛难耐的灼热感。我微微呻吟了一声,全身都松软了下来。
  “就是再做个十年,你也吃不下这苦,你不是这命!”惠妃在一旁替我不值,我转头微笑,可是背上的疼痛感又开始泛滥,我撇了撇眉说道:“即不是这命,就要找回自己的命!”
  “你有法子?”惠妃不着痕迹的挪过身子,在我身边坐下,一脸狐疑的看着我。
  “这是一步险招,我若一直病着,弥留之际总会有人报上去的,若他对我还有一点情谊,就绝不会让我就这样死了!”
  惠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信你,我是没法子出去了,我也不愿多一个和我一样受苦的人。”
  我伸手握住惠妃的手,坚定着语气对她说:“你若真信我,就不应该只想着是我一人出去。姐姐今日为我所做的,舍了性命,只记救我。子夫感激不尽,姐姐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惠妃的泪水潸然而下,我与她的手紧紧握着,却再感觉不到寒冷。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不会输!我不会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属于我的命!
  从我被徐恶人抽鞭子那天起,我已反反复复的病着,越来越严重。没有御医,没有灵药,看着就像是我在等死一般,所有的事都一步不差的按着我的计划在走。我终日浑浑噩噩,有时醒着,有时睡着,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可是我毕竟是带罪之身,比不得寻常人,即使是病倒了,也要干活儿受累。这也正好如了我的意,我是把这条不属于我的命豁出去了,成与不成都在他一念之间,我要赌这一把,我不想再懦弱下去,我忽然忆起爹曾说过的一句话‘我庄晟之女虽非定是母仪天下之命,但亦当得巾帼不让须眉这六字。’是的,我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我身上流着庄氏高傲不屈的血,容不得让我的忍辱偷生去玷污,我只能胜不能败!
  我的意识虽然清楚,可是身子却是瘫软无力,盆里衣裳仿佛越洗越多,头顶的太阳晒得我昏昏沉沉地想睡了过去,全身都冒着虚汗,好像很热又似乎很冷。我知道,我快挺不住了,若是他还不来,若是他根本不知道,那就证明我赌输了,输在我太高估自己,太低估了他。
  好累,忽然喘不过气来,一股热流攻上喉腔,我抬手正欲挡口,哪知未来得及,一口秽物吐了出来。说是秽物,其实什么东西也没有,只因我病着没有胃口,也不愿多吃,每天仅是半碗清粥下肚,现在又全都吐了出来,我嘴中一口酸涩的味道,身子徒然倒下,再没有起来的力气了。
  “下贱的东西,又装死?”徐恶人挥着鞭子朝我‘啪啪啪’一通胡打,我极力把脸埋在雪堆里,由着他打身子,痛就痛吧,我若出去,总有一日还得回来,心下倒希望他多抽几鞭,越惨才越接近我的目的。
  身上估计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了,旁人都惊呼着,我却再也睁不开眼了,眼前一片黑暗,疼痛阵阵袭来,我紧咬着下唇,不哭亦不闹。
  估摸着是徐恶人打得累了,身边没了动静,我静静地躺在雪地里,痛得没法呼吸,我或许就快死了,眼前浮现一个又一个人影,唤着我的名字,叫我跟他们去。我答应着说好,一步步的踏着步子,身上不痛了,不冷了,越走近他们就越觉得舒服,仿佛脱离了苦难,置身在仙境之中。
  ‘哗啦啦’一盆冰凉的水毫不留情地泼在我身上,水顺着我的湿发流进我的袄子里,我冷得瑟瑟发抖,颤抖起来身上又痛得撕心裂肺。我听见惠妃在旁尖叫惊呼着救命,可没人理她,谁都是默然的,徐恶人的奸笑声灌入我的耳朵,我恶心至极。这盆水浇灭了我所有希望,又把我拖回了无边无尽的苦难中。
  “这贱胚子命还硬得很!老子有的是法子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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