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静候在门坎边,我心上浮出一丝凉意,她想要打听些什么!
  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装作无事般对惠贵妃说:“明日就有好戏看了,未央宫可要热闹一番了!”
  惠贵妃也配合着我,笑道:“可不是吗,宫里整天死气沉沉的,难得看场戏。”背对阿初,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她不懂我在做什么,我也怕她行差踏错,所以急忙接着她的话说:“人可都是安排好了的,那位主子哪里料得到是谁呢!”
  阿初一定会想到是六顺,可是她不知道,我根本没吩咐六顺做任何事,她只是看见六顺与我密谈,至于谈什么,也是我说出来的才算真。阿初会信,明日我真的安排了好戏,若她真是探子,一定会找机会告诉皇后,好逮我们个措手不及。
  “我可是告诉了他在辰时动手,到时候动静闹得大了,总会让主子下不了台面的。”我又刻意说了时辰,阿初始终站在那里低着头,阳光打进来,覆盖在她的身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突然发现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清过,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太子妃今日可在我这里留膳?”惠贵妃端起茶饮了一口,随意问了一句,她不知道我的用意,但又怕多说多错,索性转了话题,反正我要说的,阿初该听的,也就是这些了。
  “臣妾宫里还有些事儿,不留膳了。”我唤过阿初,借着天色还未暗下去,出了合huan殿,回太**。
  一路上,我都不说一句,阿初一直静默地跟着玉辇走,我只能看到她的侧脸,我心里对她还是尚存一丝侥幸的,这样一个小婢女,若真让我狠下心来对付,我该怎么下手。
  我回去后,绾儿迎上来,问是否传膳,我亦有点饿了,点头应允。膳食一一上齐,我看着又突然没了胃口,少许尝了一些,就退了下去。
  绾儿服侍我褪妆,坐在铜镜前,任由绾儿梳理。我抬眼看了看窗外,阿初正在收采芍药,离我甚远。我盯着阿初,对绾儿说:“阿初这女子,你觉得怎么样?”
  绾儿幽幽开口说道:“挺好,很机灵的一个丫头。”
  我散下一头青丝,起身背对绾儿说:“今日好好看着她,她若踏出太**一步,即刻来告诉本宫。”
  绾儿走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殿门。我躺在软榻上,睁着眼睛却不知看向何处。但凡阿初出了这个门,那就证明六顺的话是对的,她是探子,我真希望这个夜晚就这样平静地过了,无风无浪。
  恍惚间,睡意正浓时,门外传来绾儿的声音:“太子妃,奴婢来报。”我起身看天色,已经笼罩在黑幕之中,应该是戌时了。
  “她出去了吗?”我紧紧抓着榻沿,身子居然在颤抖!
  “是,戌时一到,未当值的奴婢就可歇息了,阿初姑娘却摸黑出了太**。”绾儿的声音犹如当头棒喝,我霎时愣住。
  “看清楚她往哪里去了吗?”最后一点期望,却还是被绾儿带来的真相打破。
  “奴婢瞧见,好像是去未央宫的路子。”
  我压下心中的一口气,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是这样了,阿初是探子,再不用怀疑或者不可置信了,她是皇后的人,但为何皇后要探我而不是惠贵妃呢。呵,转念一想,亦说不定惠贵妃哪里隐在暗处的探子也不少,知道我选了惠贵妃,当然要防着我,不能明来,派一两个监视我的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发觉自己很混乱,帮惠贵妃,灭皇后,难道还要助惠贵妃夺太子的储位吗?所谓恩情我已经还了,我还欠什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自己推下悬崖。我管不了皇后和惠贵妃斗得你死我活,与我何干,为何我要去趟这趟浑水。
  既然如此,除掉阿初之后,我会遣走六顺,我只要保住自己和庄氏的地位就够了,管不了别人的死活,生在皇宫,最重要的就是自保,即使以后的某天会与惠贵妃为敌,我也只能一直往前走,没有永远的朋友,敌人却永远存在。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二十章 争锋(四)
  第二十章争锋(四)
  夜半惊醒,虚汗已渗透中衣,我徒然地坐在榻上,气喘不止。我梦见了裴煜,他说他恨我,他恨庄子夫,我只能是远远地看着他,再也靠不近了,为何分离这么久,却依然对他眷念不减,什么时候,才能事过境迁,想忘,然而却不敢忘。
  我在寅时就已经起了,实在没有睡意,换了身轻纱制的丝裙,发丝随意散于腰际。我打开殿门,凉风瞬间袭来,我闭了闭眼,渡步走到芍药花海里坐下。
  天空已微微被熏染了一片晕红,与周遭的芍药一般娇艳。殿外响起打更声,我在心里数着,还有几个时辰,阿初这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就会如流星陨落,划过生命的天际。
  绾儿踏着小碎步走了过来,披了层薄纱衣在我肩上,我对她嫣然一笑,说道:“绾儿,还好有你。”
  我伸手拉她坐下,像幼时一般,头枕在她的肩上,恍惚间,跨过时光,回到最初。我轻轻念道:“弹指一瞬间,物是亦人非。”
  绾儿不懂我在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我坐着,直到骄阳冉冉升出天际,光晕笼罩整片天地,我却感这是阴暗的来临。
  辰时将近,我木然地走回殿内,要去给皇后请安了。绾儿为我梳妆打扮,我看见阿初又在院外采集芍药花,每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在她手里,瞬间就没了生存的意义,命运被别人主宰,想要就拿去,不想要就暂且让你苟活。
  阿初无意间朝我看来,我对她一笑,招了招手将她唤进来。她腕上还挎着花篮子,里面盛满了赤红的芍药,我起身走到她面前,拿起一朵芍药细看了一番,花瓣层层叠叠,托起一点若有似无的花蕊,如点睛之笔,更显花儿的娇艳。
  我抬头对她说:“芍药的花期要过了呢!”
  阿初没明白我话中之意,愣了半刻,回道:“是,奴婢正采摘今年的最后一次。”
  我哀叹一声:“是呀,最后一次了,本宫着实觉得可惜。”
  梳妆妥善后,我转过头对绾儿说:“今日不必你服侍本宫去未央宫,让阿初跟着去。”绾儿和阿初皆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却不敢多问,我扶上阿初的手,出了寝宫。
  一路上,我都未再和阿初多说一句,她的手背冰凉无力,凉意蔓延到我的心上,我嘴角浮出一抹无奈地浅笑,除去一个阿初,除之不尽的是千万个埋在深处的阴谋,宫闱之中,没有情起,何来缘灭。
  刚跨进未央宫的门槛,就听见宫人宣驾,惠贵妃也来了。我在心里冷呵一声,往日决不踏进未央宫,曾说过进来了,就绝不出去的人,今日来了,只为看一出好戏。我微微向惠贵妃行礼,跟着一干嫔妃进了宫殿。
  皇后脸色阴沉,不苟言笑地端坐在堂上,她从来都是如此,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众人请安后坐定,都在等着皇后发话,而后才可以彼此絮叨一番。
  许是觉着气氛太过尴尬,殿内坐满了人,却静默无声,惠贵妃笑吟吟地说着:“昨儿个我宫里送来一只八哥,可会逗人了!改明儿带来给妹妹们瞧瞧。”
  我冷笑一声,果然处处要和皇后作对,皇后不开口,众人没法子说话,却见惠贵妃出来解围,众人百般奉承,谁还会记得殿上之人才是中宫之主。
  皇后一言不发,神色淡然地看着堂下之人你一言我一句,好不热闹。我拿起一块盘子里的乳酪糕,送入嘴中尝了些许,很重的乳香味,入口即化。我笑着请旁边的辰妃也尝尝,辰妃推辞着说不喜这股奶味,我还未说出下句,就听皇后悠然开口。
  “本宫今日听说了一件奇事!”
  惠贵妃姿态从容的饮了口茶,说道:“哦?皇后娘娘不妨说出来妹妹们听听,也晓得这事儿到底奇不奇。”
  众人都附和着惠贵妃所言,皇后微微抬头幽幽地看着我,目光凉彻心底,我对她一笑,神色坦然地连我自己都要被骗过去。
  “不知谁说的,今日未央宫有戏可看!”皇后不清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惠贵妃‘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用团扇半遮面,故作淡然地说道:“妹妹我可最喜欢看戏了,不知今日唱的是哪出?”
  众人不知皇后与惠贵妃之间的唇枪舌战,真以为有戏可看,喋喋不休地说起自己最爱看哪出,最喜哪个戏子。我看了惠贵妃一眼,她镇定自若地喝着茶,仿佛真是来观戏的看客,我坐在一旁,只待皇后说出下文。
  皇后突然厉声喝道:“来人!把那戏子给本宫带上来!”众人立刻闭了嘴,看不透皇后为何翻脸,却又不敢多嘴多言,只好静观其变。
  禁卫得令,毫不怠慢地退了出去,刀剑碰到盔甲的声音,刺伤我的耳膜。我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果然!在看到押上来的人之后,我身子瘫软无力,是六顺!
  六顺浑身是一道道血口子,身上的宫装已被血色染得嫣红,已走不了路,禁卫拖着他跪在殿上,我猜想他的腿应该是被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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