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把所有罪过都让我来承受吧,我已经甘愿无悔了。我不知道今后我还会用多少条人命来巩固庄氏的地位,可是一旦有需要,我会义无反顾地去做。这世上若有冤魂,必将把戾气都归结到我身上。是的,我总归是一个人站在悬崖边,由始至终我都是罪魁祸首。谁人能原谅我,我又能怪谁?
太子未坐多时就走了,我亦不想他呆在这里,一来不知如何面对他,二来绾儿若带来了消息也碍于他在,不能告诉我。
约摸戌时的样子,绾儿终于匆匆回了宫殿,我静坐在软榻上,绾儿机灵地掩好门窗后,走到我面前。“太子妃,奴婢得了回信。”
我轻点了一下头,借着昏暗的烛光,我再次环顾了一下内室,确定无人后说道:“如何?查到了些什么?”
绾儿缓了口气,回道:“奴婢查到,秦妃是宗正大人的妾室所出,虽不是嫡出,但在府上颇得她爹的喜爱。由此太子选妃,引荐秦妃参选。而秦氏与庄氏素来不合,在朝堂上因国事时有争执,而老爷又时常拉拢其他官员排挤宗正大人,就更激化了两氏族的矛盾。奴婢还查到一点,昔日皇后娘娘曾与秦氏有恩怨过节,只是这事儿过去十几年无人再提,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与皇后有恩怨?一个宫闱里的女子又怎会与朝廷大臣有瓜葛?到底有什么秘密掩埋了十几年,我心下更是好奇,忙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何事?”
“当年册封皇后,其实按家世和身份,宫里除了当年还是贤妃的皇后之上还有贵妃,贤妃在当时看来,家族势力并不强大,且只是四妃中最末。当年最有希望被封后的则是已故的贵妃娘娘,贵妃与秦氏算起来也有些氏族关系,所以秦氏当时力荐贵妃,以致与贤妃树敌。后来不知为何,贵妃突染恶疾,不幸薨逝,这时候又碰巧传出贤妃有孕的消息,自然而然,贤妃成了皇后。这新仇旧恨的,皇后与秦氏结下了心结,这十几年来,背地里没少使阴招。”
我反复思虑着绾儿所说的话,猜测只怕当时贵妃的死背后有莫大的阴谋,秦氏定是痛恨皇后,多年来一直针锋相对,如此就给了我很好的理由。
我冷淡地问道:“这事儿,皇上知不知道?”
绾儿耷拉着脑袋,回道:“定是知道的,贵妃死的蹊跷,皇上心里也难免没有怀疑到皇后头上。至于皇后和秦氏的恩怨,当年整个朝堂都明白,更何况皇上!”
我嘴角不自觉地浮出一抹寒彻心底地冷笑,轻声说道:“这样么?那本宫就来个一石二鸟,永绝后患!”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三十章 恶果(三)
第三十章恶果(三)
绾儿疑惑地看着我,我起身渡步走到铜镜前,对镜中人笑着说:“绾儿,这宫中哪个宫人手工好?且能为本宫所用?”
绾儿突然掩面轻笑一声答道:“太子妃真是,眼前不就是一个么?”
我也突然记起绾儿的手工向来一绝,绣的锦帕的香囊尤其漂亮。我转头莞尔一笑:“本宫倒还把你忘了!只是,你会做布人吗?”
绾儿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走上前来为我泻下青丝:“奴婢会做,不知道太子妃有何用处?”
我随手撩起一缕发丝拿在手中把玩,静默许久之后,我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本宫若是没记错,南下的使臣带回来一批华丝绸缎,每个宫里的主子都有一匹,唯有花式不同。”
“是,咱们宫里也得了一匹,太子妃要做衣裳么?”
绾儿转手又为我褪去衣衫,我身着一层中衣,夜风吹得珠帘叮当作响,我躺进绾儿早已为我预热好的被窝里,一阵暖意包裹着我全身,让我不禁舒展一笑。
“绾儿,无论你用什么法子,必须用秦妃所得的那匹布料做成布人,本宫只给你三日期限,你看着办。”说完,挥手示意她下去,即阖眼入睡。
我这两日虽然没去过秦妃的寝宫,但徐御医仍旧会想法子告诉我秦妃的近况。大概上我已知道秦妃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得了特许可以不用行礼请安,而腹中的孩子状况还是老样子,胎气不稳。如何稳得了呢,我已命徐御医在安胎药里添加了些许扰乱心神的药引,如此心绪不宁的秦妃,哪里还能安枕无忧。
今日是我给绾儿的最后期限,她一早便出去了,我一直在宫里等着,心里不曾担忧,我相信绾儿,她心思缜密,在这宫闱之中已经有了熟悉的人脉,此事她绝对能做成。
殿外‘稀里哗啦’地落着倾盆大雨,雨水和土地融合的味道溢满整个天地,我趴在窗榻上,偶尔几滴雨水打落在脸上,有轻微到如针扎般的疼痛。内室里仅我一人,伺候的宫人都被我遣了出去,我仅想独自感受这秋雨芬芳的时节,不受任何打扰,平心静气地不去思虑任何阴谋诡计。
细微的脚步声走进内室,我睁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纠缠在这世俗恩怨之中。起身坐定,看见绾儿沉着冷静地样子,我即知道,她已办妥。
“太子妃,奴婢已照您的吩咐,拿到了那块布料。”绾儿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块雪白布料呈于我眼前。
我走到珠帘前伸手接住布料,手感柔滑冰凉,细看一番后,抬头递给绾儿说:“速去做成布人!”
绾儿正欲退了出去,刚踏出一步,我出声问道:“你如何做到的?”不是质疑绾儿的能力,只是心下好奇,也有些许担心怕绾儿留下祸端,引火上身。
绾儿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秦妃宫里的女婢多数都受过她的打,挨过她的骂。奴婢找着一个交情甚好的奴婢,托她偷偷裁掉一小块料子给每日来请脉的徐御医。徐御医拿到了布料自然就交给了奴婢。”
我心中隐隐泛出不安,一个婢女,难保不会走漏了口风。我狠了狠心说道:“那奴婢不能留,阿初怎么死的,她亦如此。”
绾儿会意称诺,出了内室。我突感脚下无力,顺势倒在榻沿边,一阵头晕目眩袭来,我全身渗出冷汗。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是惩罚吗?我轻易要了一个鲜活的生命,我冷漠如此,我注定死后下地狱,我注定是要背负恶人的名。
庄子夫啊庄子夫,那个不谙世事的你呢?那个怀抱美好的你呢?被遗忘在哪里了?还能不能寻得回来?自我踏进皇宫起,是不是就代表已经失去了原本真实的自己,我早已被魔化、被毁灭了。
隔日绾儿进殿,呈上一物,布人做得极好,一针一线都看得出十分细心。我接过看了一眼既放在一边,沉声吩咐道:“绾儿,托爹去查皇后的生辰八字。”
“是。太子妃,奴婢还有一事。”绾儿似乎欲言又止。
我点了点头,平静问道:“说吧。”
“徐御医已将那奴婢解决,只一颗药丸的事。”绾儿神色恢复淡然,脸上始终波澜不惊的样子,让我有一瞬感叹,她也变了。
我轻呼了口气,何必要告诉我呢,我本已麻木,现下又被触动伤痛。“你与徐御医都没有留下破绽吧?”
绾儿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却终是死沉着面容,道:“太子妃放心。事情处理的极妥,那奴婢昨日向徐御医要治风寒的药丸,徐御医便掺了剧毒在药里。一个奴婢死了而已,没人深究,只当是命薄。”
我不愿再听下去,挥手进了内室,木纳地坐在榻上,脑中混乱不堪。事已至此,我只能咬紧牙关往前闯,前面等着我的是死亡?还是荣极?如何都好,我曾经对太子说过‘事事都容不得你后悔’不错,这句话该说给自己听,我不后悔,永不言悔!值得与否,都无关,只看是否愿意。
次日,我手中握着皇后的生辰八字,却是如何也下不了笔。脑中不断浮现皇后的音容相貌,挥之不去,我似乎看见她跪在佛前,嘴里依旧呢喃着佛经,心静如水。
我紧咬着下唇,克制着自己颤抖的手,轻声说:“母后,对不起。”随即,提笔写下。
绾儿上前拿走布人,我定了定心神:“收买一个秦妃宫里不起眼的宫人,放在秦妃的玉枕下,办妥后,将那宫人一并解决。”
我一人独坐在殿内,箭已离弦,只差最后一步,关键在于合huan殿那位主子。我以为我再不会踏足那里,我以为再不会和她又任何交集,想不到,我竟也有求她的一天。
我步入合huan殿,她看见我,也是一愣。我与她对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暴室。她遣走殿内的宫人,对我摆手,示意坐下说话。
“许久未见你了。”她淡淡地说道,却难掩眼中的笑意。
我抿了口茶,对上她含笑地眸子,不觉浅笑置之。“我若说有一事相求,你会怎样想?”
她轻咳一声,面上仍是挂着笑意,像是猜到我此番的来意,处事不惊地样子。“当日已说过两讫,不过,我仍愿帮你。何事?”
我起身背对她,也许是内心始终觉得她能轻易将我看穿,许多话不必说明。“劳烦你明日去趟秦妃那里,她玉枕之下藏着一样东西,我需要你将这东西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