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辰妃在一旁好奇道:“能让姐姐如此夸赞,定有过人之处,领上来让妹妹看看可好?”惠贵妃点头应允,吩咐殿外伺候的宫人下去寻林未有。
  我一句开口反驳的机会亦没有,林未有这样亦能被惠贵妃看中,想必是认为林未有好差遣,且一定是个听话的女子,这点是任何家世显赫,相貌出众的秀女都无法比及的。
  不过半刻,宫人带着林未有进了内殿,我心里已经没了主意,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民女林未有,给三位娘娘请安。”林未有恭敬地向我们作完礼后,即垂手站在殿前。
  “本宫问你,可熟读《女诫》?”惠贵妃品了一口清茶,随口问道。
  “民女只知大概,不明细则。”
  林未有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若然林未有一字不差的念出《女诫》,那更让惠贵妃想召她入宫的想法坚定。如此装无知扮懵懂,就算惠贵妃想要她,也定会知道这样的女子不适合呆在宫中。
  即便是平常家的闺女亦能随口念出几句《女诫》,更何况官宦千金。《女诫》向来是女子的标榜,三从四德,礼仪举止,是此书中的精要所在。时下评断一个女子是否贤良淑德,从熟读《女诫》中则可看出。
  辰妃在一旁啧啧不忿道:“那也就是不知《女诫》了?这样的女子,姐姐真觉得合适么?”此时亦该我开口阻拦,我附和着辰妃的话说:“娘娘可得慎重考虑了才是,这女子恐怕是要不得。”
  林未有站在不出一声,面上故作惶恐,我心里却明白,这就是她要的结果了,果然心思聪颖,如无意外,她已注定入选无望。
  惠贵妃轻叹了一口气,似是对林未有失望之极:“你且退下罢。”林未有在抬头的一瞬间给了我一个感激的眼神,我回她一笑,代表祝福。
  她走后,惠贵妃亦无意在看下去,辰妃许是了解了这届秀女的实力,大叹不比当年,其实内心是难掩的欢喜。三人闲聊一阵,看看天色已近未时,我也有些乏了,互相道了别,出了合欢殿。
  不知是不是因着林未有,我心里竟是有一丝欢喜,为着一段与我无关的情,如了他们的愿,我竟也感满足。天下有情人之多,能携手白头的,少之又少。‘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许是她再也不会念出了,宫门即将为她打开,门外有等她的人,这才是一个女子一生的期盼,才是一个女子不枉此生所活。
  路上听得一阵欢声笑语,我随着声音看去,四五个妙龄女子在园中谈笑,看着装并不像宫里的宫婢,也不像新进的秀女。我轻着脚步走了过去,一个女子侧着头笑声不断地朝我跑来,我还未看的清样貌,她即硬生生地撞在我身上,我脚下不稳,天旋地转般,一个踉跄被她撞到在地。
  腰间刚好撞到一处石阶上,骨肉隔着衣料摩擦到坚硬的地面,痛感随即袭来,我微闭了闭眼,强撑着腰身,欲站起,却无奈伤口疼得厉害。随我一起跌倒的那女子倒是悠哉,竟扑倒在我的身上,她应该是毫无损伤了,因为我为她垫了背。
  一旁的几位女子有些许是认出了我,急忙俯身扶起我,大呼道:“太子妃您没伤着吧?”绾儿接过我的手,对那几个垂手维诺地女子叱喝道:“你们是哪来的姑娘?走路也不长个眼睛!”
  撞到我的那个女子不慌不忙地给我下跪认错:“太子妃息怒,民女贺怜君不是有意的。”
  贺怜君?与裴煜有婚约的贺怜君?当日花朝宴会上那个娇艳欲滴、含羞瑟瑟的女子?突感揪心般的疼,眼前这个女子,还如当年那般小家碧玉的模样,可是似乎内里已变,谈笑间不输气质,即便是在认错时亦感觉得到她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傲气。
  一双杏眼之上,高挑娥眉,唇润如粉桃、脸若白玉般无暇。身穿湖色齐胸襦裙,裙上绣翩翩彩蝶,仿若她亦是随风而飞的蝴蝶般绚丽,髻上的樱花银钗滴落的流苏珠子随着她一动一静格外精致抢眼。
  “起来罢,你是贺统领的千金么?几位小姐在这里作甚?”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表现地处变不惊,故作不识得她是何人,假意看了几眼周遭的人。
  贺怜君极其优雅地姿态起身,从容不迫地说道:“家父正是禁卫军统领。我们奉贵妃娘娘之命,十日后观册封大礼,今日前来谢恩。”
  宫中一向是有这规矩的,高官的夫人以及未出阁但已有婚约的小姐,若遇册封大礼,或者皇室婚宴,都可进宫观礼。
  我对她颚首点头,腰间突然又感一阵灼痛,心里知道需回宫上些药,面上仍是浅笑着
  “那各位小姐请自便吧,但是切莫这样莽撞了,伤了自个儿可不好。本宫就不扰各位的雅兴了。”说完,我亦不等他们回答,扶着绾儿的手,强忍着痛感一步步走向玉辇。
  才回到寝宫,我实在支撑不下去,即瘫倒在绾儿怀里,微微呻吟了一声“唔……绾儿,扶本宫到内室,宣御医。”说完这句,我再无力开口,死咬着下唇,腰间的疼痛却是丝毫不减。
  我平躺在榻上,一动亦不敢动,生怕触动了那一丝紧绷的痛楚。徐御医很快就到了,垂手站在榻前细问了我一番疼痛的症状,再叫绾儿试探了一下我撞伤的部位,即一边开方子,一边对我嘱咐道:“太子妃近日不可触动伤患部位,尽量静养一些时日。此伤的影响可小可大。”
  我紧抓着手中的锦被,额上都渗出了些许冷汗,缓了一口气才费力说出一句:“徐御医此话怎讲?若然静养不当,有什么后果么?”
  徐御医一直不语,我看出端倪,仍继续问道:“徐御医有话但说无妨。”
  一声轻咳之后,徐御医缓缓开口:“太子妃是清楚自己身子的好坏,本已留下了病根。这段日子太子妃在药力的作用下,又未多操劳,已大好了一些。只是今日一伤,恰好伤在腰际,女子若生育,腰际部位则最为重要。所以……所以……臣才说此伤可大可小,务必请太子妃静养。”
  我还能说什么呢?好像老天总是这样,给我希望又让它破灭,让我饱受无子的折磨。世上真有诅咒一说么,当日秦妃的话似乎又萦绕在耳畔,我全身冰凉无法再说出一句,报应来了,真的是罪孽太深,连一个孩子都负担不起。
  是啊,我有资格祈求一个孩子么?我那么脏,双手沾满了血腥,是踩着一条条人命活过来的庄子夫,我凭什么拥有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呢,那是天的恩赐,我配得到么?
  我竟然一点也不怪贺怜君,是我自己造下的因,当然是我自己来尝这个果。眼角溢出一滴滴泪水,沁透了锦被,瞬间渲染开来,我伸手抚摸上去,如我此刻的心般凉透身骨。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三十五章 逆变(一)
  第三十五章逆变(一)
  三日后,册封大礼就要如期举行了。我因身子受了伤,许多大典上的琐事都是全权交给惠贵妃和辰妃处理,我则安心的呆在寝宫里,静养身体。
  所有名额大致已经拟定好,只差几个皇上的妃嫔和太子的一个侧妃暂未确定,这些名额是要留给册封礼当日皇上与太子亲自选中的人。
  腰部的伤患时而还会隐隐作痛,我按着徐御医的药外敷内服了七日,见效太慢,甚至最初几日我连榻亦下不了。太子问起,我嘱咐过绾儿不可说出贺怜君,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失足,不想牵连其他人。
  我斜靠在软垫上,静静地看着书简,仅有几声鸟儿和春蝉的鸣叫声,绕满整个宫殿。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当中进入了新一个轮回。皇宫依旧死气沉沉,似乎永远是这个样子,即便它吞噬掉了那么多美好,那么多快乐,却还是抵挡不住那些想方设法想进来的人,全都心甘情愿的被磨灭,到头来得到的远抵不上失去的重要。
  绾儿轻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食盘,还未走进,我已闻到那股刺鼻地酸涩味,这药是外敷的,用完之后即服下药丸。
  我放下书简,换了个舒适易上药的动作,对绾儿招手道:“轻些,这药每次上去都有点儿刺疼。”
  绾儿为我解开中衣的系带,小心翼翼地撩起腰部那截的衣料,一边搅匀药膏,一边回道:“太子妃,您可得好生养着,别再伤了身子!”
  一阵清凉感袭上腰际,那股酸涩的味道越来越浓,偶有轻入雨水滴落的感觉,说不上疼,却能融入骨肉中,那股凉气一瞬间就蔓延到了全身。
  我安静地随绾儿上药,我若多说一句,她必有百句回赠我,她知道我身子的毛病,常常躲过人前黯然流泪。我心里明白她为我着想,不愿再说多了引她伤心。
  大概过了一阵,绾儿为我放下衣裳,遮住了裸露在外的雪玉肌肤,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我晕晕乎乎地睡意来袭,躺在榻上,没过一会儿,就入了梦乡。
  脸颊忽感一阵温热,轻抚着我的不安,我微微睁开了眼,太子坐在榻前,对我爽朗一笑:“身子好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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