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她懂我的意思,微微颚首,转身出了马车,听她厉声喊出:“驾!”
  马车轱辘如风般迅速旋转,畅行无阻地行驶在官道上,夜幕渐渐来袭,乌鸦划过长空,留下无痕的印记,独独那一声高过一声的鸣叫是这荒地里唯一存在的声音。即便是我躺下侧睡,尽量捂住耳朵,可因为黑夜里一切都太过寂静,乌鸦嘶叫,不绝于耳。
  我坐起身子,心底忽感害怕,颤抖着手撩开帘子,看着驾车娴熟,毫不费力的金凤,我咽了咽喉,小声的问道:“金凤,你不怕吗?”
  她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我为何要怕?金凤从小都不相信鬼神之说,世上最可怕的,除了人,还能有什么?”
  我x坐在车壁边,也不知是她这一句话惊醒了我,还是这黑夜中肆虐的咧风肆虐,让我又不觉陷入了思索中。人是最可怕的,是啊,世上所有苦痛、残忍、杀戮,都是人一手造成,可我们却习惯把这些过错推给另一个人,然后像是一个轮回的循环,一个接一个,不停的责怪,换来一道道鲜明的伤疤,从不曾愈合。
  无力地牵出一抹冷笑,“金凤,你说的对,没有什么比人更为可怕,而我们,都十分不幸的做了人。”
  她的背脊微微颤抖了一下,挥鞭的手打在马身上,一下比一下轻,这倒让马儿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我伸手推了推她,她即反应过来,厉声一喝,鞭声响起,马儿仰头嘶叫,奔蹄尘飞。
  当我看见常州二字赫然写在城门上时,我眼眶中氲氤的雾气越来越重,模糊不清。踉跄着脚步被金凤扶下了马车,我忽然想笑,可是却泪如雨下。
  廷曦,我离你越来越近了。
  一草一木皆未变,是啊,怎么会变呢,我不过才离开十几日而已,我走近城内,恍惚间像是又看到了庙会时那般人潮涌动,热闹欢腾的场面。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心上,血脉凝固了,全身上下只有双脚会动,木然的跨步放脚,面上仍旧一串串的泪珠子落不尽。
  街上的行人都茫然的看着我这个一路走来泪流不止的女人,无知的顽童拉住我的广袖,笑嘻嘻地问道:“姐姐在哭什么?很难过么?”
  我愣了一瞬,摸了摸他水嫩的脸蛋,哭腔道:“姐姐没有哭,姐姐一点也不伤心。”
  小顽童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对他伸手的另外几个孩子摊手耸肩,一溜烟就跑出了我的视线,笑声似银铃,传遍了整条大街。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终究错过(一)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终究错过(一)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金凤一直扶着我的手。不管我哭的再如何,她一直默不言语,带着我往一条不识的路走去,我脚下迟疑,拉住她,一脸正色地问道:“他们在哪里?”
  她回头顿足,低垂的眼睑,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夫人跟我走就是,我既然会救你,自然不会害你。”
  我想她的话也有道理,心下倒是对她放心,默默地跟着她左拐进小巷,右走入大街,总之是绕了几个弯之后,才在一处隐蔽的宅院停住脚步。
  金凤上前叩响朱红色大门,敲门的手法在我看来却像是在打暗号,一下一下之间井然有序,最后连着敲了三下,里面才传出了一个沉顿的声音。
  “谁在敲门?”
  “秦爷,是我。您开一下门。”
  金凤和那个男人隔着一道大门对话,我站在一边手心里不觉冒出了冷汗,拽紧了衣纱,心潮澎湃之中又带一丝莫名的恐虑。
  话音刚落,红色大门缓缓打开,从里走出以为已近不惑之年的男人,身材壮实,下颚蓄着整齐的胡茬,彬彬有礼地对我拱手一拜。
  “参见太子妃。”
  我本有疑惑,可是转念一想,这些人只怕早就知道我的身份,金凤一路上虽不说明,可是言行举止上已尽量避免与我发生冲突,而现在这个秦爷,开门见山的直接点明了身份,我不禁顾虑,我并不认得他,然而他与金凤似乎听命于同一个人,对我有敬无惧。
  挥袖笑道:“不必多礼,这是在民间,身份皆是庶民。”
  他也不再多说,侧身让路,带着我和金凤走入了宅子。这处宅子十分幽静,四周怒放的唯有芳香梨花,一簇簇淡雅白净的花朵儿立于枝桠上,偶有清风拂过,瞬然零落的花瓣宛如冬雪般纯美。纷纷扑洒在小道上,绵延出一条弯曲的白色地毡。
  我无心观赏景致,一路上只知踏着脚步,脑中混杂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前面是不是廷曦在等着我?若他知道我回来了,为什么不亲自出门相迎?难道他已对我不再眷念,所以我的生死,能否归来,对于他都不再重要了?
  越想越害怕,我竭力勒令自己不能如此诋毁廷曦,可是心里始终挥不去一个声音,重复回响,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走到后院的一间小屋前,秦爷上前咳嗽了两声,隔着门,垂首说道:“少主,金凤已将太子妃救回。”
  金凤也靠近门边,低声道:“少主,可否能进来回话?”
  我明显看到金凤的眼里闪过悸动之色,深沉的水眸有一瞬明亮,双腮突突地有些泛红。
  里面传来循序有致的脚步声。隔得越近,我越是感觉到,不是廷曦。
  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敲了三下门,开口道:“既然救了我,为何又要拒我于门外?”
  许是秦爷觉得我的语气太过生硬,拉了拉我的袖角,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没有再说,三个人站在门外,我甚至开始怀疑这间屋子里到底有没有人。
  等的有些不耐,我莫名的有些气恼,转身扔下一句:“不愿相见,大可不见。”
  提裙正欲走,身后传来‘嘎吱’一声,鼻尖忽地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一旁的金凤和秦爷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在给来人让路,好直接走到我面前。
  他就站在我身后,不过咫尺的距离,某种酝酿已久的感慨似汹涌而至的惊涛骇浪,袭上我脆弱不堪的心,空气中凝结的梨花香和着他独有的气息,占有了我全部的记忆。
  “子夫……”
  声音如初,温和动人,我已能明显听到那一丝颤抖,身子僵硬在原地,移不开脚也转不过身,忽然就鼻酸。忽然来临的泪水奔腾肆虐,模糊的视线,湿润了全身心。怎么是他?为何偏偏是他?为什么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最危急的关头,出现在我眼前的,总是他?
  他不着力气地扳过我的肩,我低着头,不敢看也不知该要以怎样的情感去看,泪滴‘啪嗒啪嗒’地滴在青石台阶上,他伸出手来为我轻轻拭去,低至无声地叹了口气。
  眼眶中氲氤着朦胧的雾气,我逼着自己抬眼正视他,一如当初,温润如玉,眼底永远有化不开的柔情万千,唇角微微勾起,那一抹曾经令我望穿秋水的淡笑,依然停留在此。一袭烟青色的纹腾长袍,袖口绣着丝丝银线,闪烁异样的光芒,墨玉冠束发,纯白的冠绳飘舞在胸前,轻柔软顺。
  裴煜。原来是你,不是他。
  我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与他隔开距离,他伸出的手悄然缩回袖中,眉头渐渐锁紧。我抹干泪痕,此刻我已经明白,是他救了我,是他保护了我。
  他低头,歉然道:“对不起,我本该早些来救你的,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是我的错。”
  我无力再计较这些,谁该说对不起,到底是谁的错,这些都无关紧要了,我现在心里唯有一想,廷曦在哪里?我费尽心思从伊岱手中逃了出来,甚至为了得到一封密信,甘心以色相诱,我曾经命悬一线,死就在我面前,我却为了他努力逼自己活下来,可是此刻,他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忘记庄子夫了?
  “裴煜,我只想知道,太子在何处。”
  他似乎自嘲般的笑了笑,寒彻心底的一抹笑,伤痛毫不保留的从他的目光中射出,贯穿我的身体,直达遍体鳞伤的那颗心。
  忍着痛,极力已一副淡漠的表情应对他,暗笑,谁伤害了我,我又伤害了谁?
  “皇上龙体欠安,急召殿下回宫。”
  脑中‘轰’一声粉碎,他走了?他竟然走了!他没有等我,找不到我又何妨,皇上病危,他是太子必须回宫主持大局,因为一旦皇上驾崩,天下必将轰动,而他需要站在最高处,坐定九天之上的位置。所以我算什么,这大好河山的霸主,这天下独尊的第一人,才是真正重要的。我在此面前,显得多么的微不足道,皇位与我,本就是早已内定的选择。
  原来,是我不自量力,他走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我?或者有没有一丝的不舍,一步之遥的皇位,他不会放弃,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被舍弃了。
  我不想哭了,可是眼泪不争气,流之不尽。廷曦,你是不是认定我没有活着的希望了,可是裴煜都没有放弃我,不是吗?为什么你要那么决绝的抛下我,为什么从始至终我想你的时候,你总是要打破我的期望,让我的心跌落万丈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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