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连听命于他的金凤尚且这么厉害,那么他呢,又是何许人也?我心里隐隐感觉这个人似乎与我很熟悉,至少绝对不是陌路这么简单。
  我们马不停歇,一路疾驰驶往常州,路上若是饿了都是随意在路边买一个饼子,也不敢停留太久,只能带上饼子在车上吃,有时稍微颠簸,我刚咬下一块,被这猝不及防的颠了一下,含在嘴里的饼子顺着就滑入了喉咙,呛得我连连咳嗽不止。
  金凤还好。不知是不是因为过惯了这样的日子,所以并无任何怨言,路上也很少和我说话,因为我们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说起话来实在费口舌,所以算起来,我和她从认识到现在说过的话,亦不过超过十句。
  就这样连着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回到了曾经住过的小镇,也就是夹在常州和凉州之间的那处地方,我下车的那一刻,沐着温暖的阳光,吹着和煦的春风,心亦豁然开朗。
  我对金凤笑道:“我知道明日就能赶回常州了,是不是?”
  她仍是保持同一副表情,点点头,走到街角的葱油饼摊子前,自袖中掏出碎银递给小贩,淡淡道:“五个饼子。”
  那小贩嬉笑着答应,用黄油纸包裹好饼子,那股葱味徘徊在我鼻尖,我不禁瞥了瞥眉。从小就有不食葱的习惯,即便是进了皇宫,厨子也知道我的喜好,凡是我的膳食一律没有葱,可是,自从被伊岱掳了之后,经常跟着他们露宿荒野,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差点噎死我的糙米大饼。后来几日里和他们吃饭,不知不觉也吃下了葱,也并无以前那种闻着味道就会作呕的反应,吃着吃着,也就木然接受了,心里只想着总好过吃糙米大饼。
  原来一个人,总是在无声无息中改变。
  抱着饼子回到了马车上,金凤没有急着赶车,我也没那心思催她,和她一起坐在车门边,两脚掉下车架,随意荡来荡去。
  一手拿水袋,一手将葱油饼送入嘴里,满嘴的油腻,可是不得不说算得上美味了,我总是很爱吃这些市井小吃,反倒对那些山珍海味提不起兴趣。想到这里,脑中不禁浮出廷曦厌恶的样子,明明想吃却欲拒的表情,即便真的讨厌,却因为我爱吃,纵容宠溺,甚至还允诺为我寻厨子到宫里来专为我做这些。
  廷曦,如果你现在看到我吃葱油饼的样子,会不会也是笑我呢?若是能让你开心,就是让我吃一辈子的葱油饼我也愿意。或者,只要你不要离开我,我也可以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不吃你讨厌的东西,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你要追逐的,就算要牺牲我的自由,那又何妨,拥有了自由,却要失去你,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值得。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回常州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回常州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金凤吃完饼子后。转头对我说道:“如无意外,明日日落前定能赶回常州。”
  我心中泛起一丝悸动,拿着葱油饼的手不觉握紧,内里包着的肉沫被手指的力气挤了出来,我手忙脚乱的擦拭,金凤瞥眼看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我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随口说道:“我看你的功夫了得,不像是寻常家的女子。”
  她呵笑一声,侧过身子准备驾车,淡淡回了一句:“我从小习武,算起来也有十几年的功底,对付几个区区小贼还算不上什么难事。”
  抬眼看了看天色,正值晌午,日光倾城,我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的灰土,一躬身钻进了马车里,对金凤说道:“继续赶路。”
  在羊绒地毡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尽是见到廷曦之后该如何告诉他廷昭的阴谋,且不说会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廷昭在朝廷的势力不可小视。他的党羽已遍布朝堂,上至一品将军下至普通侍卫,皆对他这个道貌岸然的孝贤亲王十分敬佩,我若一心要告发他,会不会被当作污蔑廷昭,反倒陷廷曦于不义了呢?
  越想越是怪自己,当日走的太急,也忘了把藏在枕下的那封真的密信带走,不然还可以以此威胁廷昭,此事也不能把伊岱公之于众,匈奴与我朝的矛盾日益激化,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若供出了伊岱是廷昭的同谋,皇上盛怒之下难保不会发兵攻打匈奴,可是这样只会两败俱伤,谁也得不到好处。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我万万不能冒险一试。
  窗外吹进习习春风,鬓角散下的青丝飘离缭绕,我伸手把帘子挽在钩子上,不经意看到车外的景色,我大惊,这条路太熟悉,不就是第一次和伊岱他们夜宿的荒野吗!我紧抓着帘子,眼前仿佛还能看见当日暗夜中我们燃起的篝火,眼眶忽地一热,我伸手捂嘴,啜泣不止。
  我知道……我就要回到他身边了…我相信……他没有一刻放弃寻找我,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已无心计较,我只要一如当初就好,我不要承受惊涛骇浪的巨变,我已负荷不起。
  恍恍惚惚在马车的摇晃中进入梦境,梦里一时黑暗一时光亮,眼前忽地出现了一袭白衣胜雪的背影,长身玉立,腰间坠下了一块随风摆荡的通透白玉,我脑中像是立时淋下了一盆冷水,我颤栗地一步步靠近,越走近记忆越是清晰。五年,五年了,梦里再未遇见过他,我甚至已然要把他忘记,可是,他却再次出现了,犹如天神一般负手而立,身边萦绕一圈圈腾升而起的白雾,那一缕缕飘缭的乌丝似在勾勒一副绝世墨画,虽无山水,但。只他一人足矣。
  我怔怔地站在他身后,那块白玉之间的裂痕依然如旧,蟠龙在天、飞凤在地,龙爪尖利无比,每一丝纹路都是精雕细琢,凤尾似有无数根羽翼刻画而成,每一笔都是鬼斧神工。平生所见宝物甚多,琉璃玉器、珍珠玛瑙也是司空见惯,可是与之相比,竟只能让我想到俗不可耐四字。
  伸手触及白玉,冰凉沁入之间,不过瞬间的轻抚,即触手升温,我抬眼看着他俊朗挺拔的身形,不熟悉也不陌生,像是故人,又像是初遇。
  我轻声问道:“你是谁?”
  他微微侧了侧头,沉稳磁性地声音淡淡传入耳朵。“天地、龙凤,皆是天生一物,你我早晚会相遇,届时,必然造就轰烈一世。”
  我愕然不语,何为天生一物?难道说一个人从降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与之相配的人,所以,才要不断的寻寻觅觅,直到那个人终于出现,这一辈子才算完整?如果牵错了手呢,是不是代表只能错误的走下去,等待一个错误的结局?那么依他所言。我与他还未遇见,如果遇见了,会怎样?
  “你凭什么说你和我就如天地龙凤那般?你可知道,我已觅得良人。”
  我侧身从上前去,正欲将他看个清楚,哪知他轻轻一跃,从我眼中霎时消失,我还在惊骇中,他又出现在我身后,同样是背对着我,哪怕一个侧脸也不容看见。
  “不管你如何想,我们总有一日会相遇,记住,月牙琴笛,永世不离。”
  光亮逐渐消失,他的身影被白雾所覆盖,直至什么也没有,直至一切死寂,黑暗再次降临,我徒然无力。
  醒来时,马车仍在疾驰中,耳边一直回响着梦里那个男子的声音‘月牙琴笛,永世不离。’像是魔咒一般挥之不去。我伸手捂住双耳,竭力堵住一切声响,脑中不知为何想起萧恪之曾提起过的一件事,月牙琴与月牙笛本是一对,被世人所分离,乃至琴在我处,而笛不知所踪。难道,此事与我有关,月牙琴笛,若是分离,后果是什么?
  “吁……”金凤一声令下。惊醒我脑中混乱如麻的思绪。
  撩开帘子看,天边燃起了一团火烧云,赤红如血的夕阳正缓缓下落,晚霞余光犹如七彩琉璃洒入每一处角落,我伸出手去接住一束如梦似幻的光柱,如凝脂般的柔荑玉指嵌入丝丝彩线,婉转在黄昏中,映照一番别样的如歌美景。
  我对车外的金凤问道:“怎的停下了?”
  她下了马车,从窗外递进一个葱油饼和水袋给我,答道:“夫人莫急,明日天亮之前就能进城。”
  几日来我和她之间的对话仅限于此,有时像多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只能无奈的闭上。她太过冷淡漠然,甚至靠她太近也能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冷意,那一抹冷艳的淡笑,一双明眸,虽是妩媚妖娆的杏花眼,却暗波死静,眼角略微上翘,虽有千种风情,却是拒人于千里。
  咽下一口水,心不在焉地嚼着葱油饼,嘴里却尝不到一丝味道,直到一个饼子吃完,喝了大半袋水,我才恍然发现嘴上一片油腻,腹中又是一阵痉挛抽搐,剧痛难忍。
  金凤探入脑袋,见我难受的样子,疑惑地问道:“夫人可是吃不惯饼子?”
  我艰难地摇摇头,逼着自己灌了几口水,卷缩在侧角,冰凉的手掌抚在腹上,来回摩擦,却是无论如何也缓不下一刻的疼。金凤略有所觉的看了我一眼,躬身进入车内。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额头,叹气道:“身子受了凉,待回了常州得好生医治。”
  说着,欲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我披上,我对她摆了摆手,极力勾起一抹淡笑,示意还能忍的过去,催促她继续赶路,万万不能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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