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孙慕陵推开房门见到我时,一脸诧异,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看了良久,我噗笑一声,身边的方琼呵呵笑道:“慕陵,你没看错,是夫人回来了呢!”
  我起身走到孙慕陵面前,揶揄道:“怎么,几日不见就认不得了?也罢,我哪有方琼的能耐,能让你记在心上啊?隔壁的屋子还空着么,我不打扰你们俩夫妻了。”
  方琼羞红了脸,扯了两下我的衣袖,孙慕陵也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不知为何,见别人如此恩爱,忽感鼻酸,我知道思念又在泛滥,如奔流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我强颜欢笑地走出屋子,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无声泪流。
  一夜无眠,太阳是如何升起的,金辉是如何洒满大地的,我看在眼里,清清楚楚。方琼敲响我的房门,我答应了一声,穿戴好之后,我回眸一眼,这里存在的是,有伤有痛的记忆,此生再不要跨入常州一步。
  刚走出客栈,远处传来得得作响的马蹄声,我抬眼看去,裴煜带着两名熟识的近身侍从跨马而来,我在人群中找寻金凤的身影,那个冷艳孤傲的女子,走了吗?
  裴煜骑着马在原地打圈,雪白色的伊犁马鼻子里呵出热气,正配上马上之人一袭白袍,沐着阳光而来,暖意溢满四周。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一双芊芊玉手撩开帘子,探出一个熟识的脑袋,贺怜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冷笑一声,一甩手,帘子又重重落下。
  “孙慕陵,安排妥当了吗?”
  裴煜的声音比起昨日有些许沙哑,沉声问话,隐隐还能听见不重的鼻音。
  孙慕陵摆手道:“就等你了,可以出发了。”
  一干人等整装待发,我和方琼由婢女搀扶着上了马车,而孙慕陵和裴煜在外骑马,贺怜君独自乘一辆马车,我不愿多问,回来之后,见到她也并未感觉有多释然,她对我的敌意,我对她的厌恶,都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我本还想着要告诉裴煜加快速度,可是现下已是一路疾驰,卷起了路上纷落的叶子,黄土烟沙弥漫在空气中,我知道,裴煜明白我。
  马车内太闷,我掀开车帘子望向窗外,早已驶入山道,两旁在眼中一晃而过的银杏茂密丛生,枝桠上停歇落脚的歌鸟‘叽叽喳喳’的鸣歌一曲,让我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宫之路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宫之路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狂风暴雨的灾难还是天崩地裂的困苦?我连想也不敢去想,很多时候顾虑太多就会失去更多,我宁愿无知懵懂,仅靠着信念往前走,我曾经太过瞻前顾后,杞人忧天的事我做了已数不清多少次,我想放任自己一次,哪怕放任的代价就是死,我也甘愿,因为放任的理由,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失去的人,我不会再顾虑其他,我就是要与他一起面对,追不上他生的脚步,那就让我先他一步跨上死的奈何桥。
  马车晃晃悠悠,速度渐渐放慢,我强打起精神,对前方策马而行的孙慕陵问道:“能不能快些?”
  孙慕陵看了裴煜一眼,迟疑道:“若要快,必定颠簸,你们女子怕是受不住。”
  “夫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裴煜冷冷的扔下一句,一扯缰绳,马儿奔出很远,孙慕陵下令加速,只这一刻,我徒然发现我与裴煜之间真的回到了最初,只是我不认得他了,温润如玉么,如今明明是冷淡无言,这样,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方琼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我,悄声说道:“夫人,不用这么赶,慢些回去快些回去都是一个道理嘛。”
  我苦笑摇头,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你的道理相同,我的道理却是天与地的差别。”
  她瞪大了水润的双眸,反握住我的手,也不再多问,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其实比谁都看的清楚,就像贺怜君对我的敌意,她三番四次的提醒我,这证明她并非真的一无所知,也许她只是不愿懂得,宁愿傻一点,活着也过的轻松自在,不像我。从未给我自己快活,笑的都不真实,哭的太彻底。
  身子越发疲倦,思绪也渐渐脱离了现实,方琼扯过锦被盖在我身上,掌心来回摩擦我的手,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换来我又是一阵想哭的冲动。
  一年四季,我的手几乎无温暖的时候,常常是冷若冰霜,廷曦常笑言炎热的夏季握着我的手还能降降暑气。我曾用冰凉的指尖抚摸廷曦的脸颊,我曾用削尖的指甲嵌入过廷曦健硕的背脊,这些记忆深埋在心底,没有廷曦的日子,每日每夜的想念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有时发笑,有时落泪。
  我们连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个个都是筋疲力尽,面带倦色,虽然裴煜和孙慕陵不说,我亦知道他们也疲惫无力。可是我实在无法说出口停下休息,所以,我只能允许自己再次自私,我已经无法再顾虑别人,甚至是裴煜,我也只能选择忽视。
  是夜,不见月亮,繁星闪烁。
  我x在车壁边,没有丝毫睡意,脑子里终于安静了一刻,什么也没想,空白一片。耳边传来得得马蹄声,我抬眼瞧去,裴煜直挺着腰身,策马而来,
  我低着头亦能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一瞬不移的看着我,身旁的方琼睡得正香,我猜想现在就算是一道惊雷劈下来也未必吵得醒她。
  马蹄声徘徊在车窗外,车帘子挂在钩子上,我很想伸手取掉钩子,无奈手像是僵硬了一般,一根手指都似有千斤重。
  “子夫,其实……你可以不必回宫,回去的人早已当你失踪,不知去向。”
  我冷笑一声,原来,他想说的,无非是这层意思。我若就此留在了民间,宫里的人只会是当我死了。廷曦都找不到,谁还会细查?是啊,我是可以逃之夭夭,毕竟,我到底是生是死,谁人知晓呢。除了裴煜,就是孙慕陵和方琼二人,可是据我说知,襄阳候一向与南宁王交好,如果真有心放我一马,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明知我的答案又何必再说呢,我若会放手,又何苦要回来自寻死路,早在常州我就可以一走了之,我既然会马不停蹄的赶回皇宫,就根本没想过要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摇头道:“裴煜,还要多久才能到达昭阳?”
  他也是笑,只是不知笑我还是在笑他自己,暗夜无光,他白皙的肤色好似成了唯一的光亮,可是太过耀眼,我却不敢抬眼相看。
  “最快十日后。”
  十日?太慢了。十日之内可以发生的变化太多太多,可能翻天,更可能覆地。我腹中又袭来一阵抽痛,我死咬着牙齿,不露声迹,害怕裴煜看出端倪。最近腹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不敢找大夫也不敢吃药,我知道我有多胆小,大夫一句话可以摧毁我自欺欺人的骗局,我开始相信,即使能活下来。也离死不远了。
  马车越是颠簸,腹痛得越是厉害,不知不觉我已趴倒在窗边,头埋进双臂里,双肩颤颤抖抖,裴煜大惊,奔马上前,靠近窗边,问道:“子夫,你怎么了?”
  我抬头强挤出一抹笑意,猜想此刻我的面色定是惨白的骇人,裴煜微微侧身,伸出手想触摸我的额头,却被我悄然躲开。
  “没事……不用管我,加快速度赶路,看看能不能七日之内到达昭阳。”
  裴煜大怒,斥道:“你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陈廷曦回去了你就要紧随其后,哪怕如此难受,你也不愿说一句歇息。庄子夫,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
  他的声音划过黑夜的寂静,身旁的方琼挣扎着身子,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二人,抬手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问道:“裴公子和夫人在做什么?”
  我笑着没有说话,也不知还能如何回答,裴煜也是沉默,唯有夜风肆虐的声音呼啸而过,三个人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我在心底重复裴煜所问的问题,是什么改变了我?也许是磨难吧,人总是要在伤痛中才能成长的,对我来说,改变并不见得是坏事。
  “驾!”
  裴煜一拽缰绳,马儿奋力往前冲,埋入黑夜之中,那纯白的身影越来越远。方琼凑过身子紧挨着我,一脸的狐疑。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认真地问道:“裴公子怎么说话说一半,偏就是把我闹醒了就不说了?”
  我噗笑一声,“你要是不服气,下次也折腾他不能安睡就是了。”
  方琼翻了个身,将头靠在我肩上,对我摆了摆手,努嘴道:“我胡扯罢了,要真是敢折腾,我倒是不怕裴公子,要是无端端招惹了裴夫人,那我罪过可大了。”
  说起贺怜君,不知怎的像是张嘴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方琼说的对,招惹了贺怜君,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凡是和她沾染上一点瓜葛,这辈子都像是被阴魂不散,无奈我就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就算我曾助她逃出生天,就算我无心于她争夺什么,可是她对我的恨似乎深入到了骨髓。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多真,那么对另一个可能造成威胁的女人就有多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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