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终于到了此时,我什么都学会了,可是命运又再次的捉弄我,廷曦遗弃我,让我做了一个弃妇,那么现在,我该学会什么呢?难道说也要去仇恨,也要去冤冤相报吗?
不,我狠不下心,也下不去手,廷曦不是别人,他无论对我做了什么,我只能选择接受,因为是他给的,我都甘愿受之,纵使是要将我忘记,纵使庄子夫这个人对他,已无任何意义。
可是无可奈何,对他的情,已深入骨髓,融入血脉。
车外的人群喧闹声渐渐远去,不过多时,马车稳稳停下,方琼抓紧我的手,一脸紧张地望着我,好似一眨眼我就要从她眼前消失了一般。
我抹干面上的泪痕,苦笑道:“放心,我不会跑,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只握着剑柄的手撩开车帘子,赫然站着一个穿着盔甲的禁卫,他向内张望一番,从头到脚的打量我和方琼。他还未看够,只听车外的孙慕陵厉声一吼。
大怒道:“瞎了你的狗眼!车内坐着的可是太子妃,岂是你这下等人能看的?”
那禁卫身子颤了一颤,剑鞘在车边缘来回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我不禁瞥了瞥眉,端坐在地毡上,似笑非笑地对他说:“你这双狗眼能看一时就看个够罢,待本宫上禀殿下,你就没那福分还能见着明日的朝阳!”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山雨欲来(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山雨欲来(二)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方琼帮腔道:“喂!你这木头怎么还愣着啊……还不给太子妃磕头赔罪?”
我从容不迫地盯着那个禁卫。他先是有些怀疑,现在看处事不惊的气度和说话的魄力,许是被震摄,忙缩回脑袋,在车外跪地磕头道:“太子妃息怒,奴才也是秉公办事,只是不知太子妃是何时出的宫?可有令牌?”
三个响头是下足了力气磕在地上,连我坐在车里亦是听的清清楚楚。我心里一阵慌乱,怎的把这事忘了!当日我出宫是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乔装成廷曦的宫人才能避过盘查,现在我这样不想后果的闯入皇宫,莫说这些禁卫不相信,连我自己也觉得毫无借口可以辩解。
可是现在也不是我自乱阵脚的时候,想了想,只有把这难题抛给廷曦了!
我伸出手对外挥了挥,道:“本宫并未出宫,想来是小兄弟你看错了,我只是与孙公子的夫人叙叙旧而已。”
我扶着方琼的手下车,裴煜本想上前接我一把,我不着痕迹的躲开,不为别的。只是我心里清楚,我已经回到皇宫,在这里,处处都是危机四伏,哪怕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也有可能成为置我于死地的最好利器。
“太子妃是何意思?恕奴才愚昧,不明其意。”
我直视禁卫,他低着头,不卑不亢,仍是不肯退步分毫,我气急大怒,实在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口舌,若然以后要担罪责,那就以后再来忧心,现在的我,已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烫手山芋。
怒斥道:“本宫说的话绝不说第二遍!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直截了当的去问殿下,不过……这后果你可得想好了,是不是担待的起的?”
心里想着再怎样,也总归是忌惮着廷曦的,想来谁也不愿自毁前程,要是得罪了当朝储君,要动手除掉一个小小的禁卫,简直易如反掌。
那禁卫果然有些犹豫不决,还不待他开口,其余站在一边的几个禁卫赶忙上前一同跪下,磕头道:“奴才们明白太子妃的意思。太子妃请放心,奴才们什么也没看见。”
我冷哼一声,“不是什么也没看见,是看见了我与孙夫人在叙旧,懂了么?”
几人赶忙磕头谢恩,忙不迭的答应,连着最开始刁难我的那个禁卫也是诚惶诚恐,看来,拿廷曦做挡箭牌,果然是上上策。
站在原地等玉撵前来接驾,悠长空旷的甬道绵延至远处,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带着进来的人走入漩涡中心,不能自拔。
我无法预知接下来等待着我的是什么,当廷曦得知我回宫的消息,他会如何想?是会欣喜若狂,还是淡漠无关?越是期待,就害怕越是跌得惨重,我传出话去让人准备玉撵,想必现在宫里也得到了消息,如果他真的先我一步回宫。除非真的不想见我,否则怎么会等了这么久,却等不来我想见到的人。
裴煜和贺怜君、方琼和孙慕陵不能在皇宫里呆的太久,送我至此已算逾越了身份,看着禁卫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知道他们也为难,即转身对裴煜四人说道:“你们回去罢,宫门就要下钥了。”
方琼和孙慕陵点点头,转而看向裴煜夫妻俩,贺怜君当然不想再呆着这里,最重要的是不想看见我,抬眼看裴煜,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决心。
“太子妃多保重,煜与夫人先行退下。”
我颚首点头,看着他们四人的背影,重重的舒了口气,夕阳下拉长的影子慢慢淡出我的视线,有一瞬我像是看见了谁在回头,驻足相望,隔得那么远,甚至看不见,我亦能感受到独属于裴煜的哀伤,掩埋在无声之中。
稍等了片刻后,隐隐看见几个小宫人抬着玉撵缓缓朝我走来,我渡步走上前去,太久没有做过玉撵,一脚跨上去,被横挡在前的木杆绊住脚,险些摔倒。身后的小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我。赔笑道:“太子妃可小心了些。”
我没有搭理他,坐稳在榻上,伸手拍了拍木杆,玉撵被抬起,摇摇晃晃地走向甬道尽头,皇宫深处。一路的景色我已十分熟悉,从未改变,当日出宫时,掖池上还有未化完的冰块,现下已是碧波荡漾,池水上漂浮着几片翠绿的荷叶,因还未入夏,莲花未开,独这一眼望去的绿色印入眼帘,美不胜收。
心,却忽然抽痛了一下,脑中恍恍惚惚飘入一个娇小的人影,靖涵的面孔越来越清晰,耳边也仿佛听见了那一声梦中呼唤的‘母妃’。
极力勒令自己不许再想,无端端惹得自己心伤,这是从未忘记的伤疤,一直在流血,伤口不会结痂愈合。痛楚无时无刻的折磨,靖涵的死,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一路上不时遇见几个过路的婢女和宫人,皆是顿足靠边,俯首作礼,却不知撵上坐的是何人,贼眉鼠眼的瞄了瞄去。
我从湘妃帘中隐约看到,不觉厌烦,我才出宫了多久?久到这些人都可以把我遗忘了吗!是不是我这个太子妃也是空有虚名,早已被他们忽视?
“都看什么?不识得本宫了么!”
乌压压的婢女宫人跪倒一排,惶恐不已地齐声回道:“奴婢(奴才)不敢……太子妃息怒……”
我对他们挥了挥手。吩咐抬撵的宫人加快步子,心里越是慌乱就越是害怕接下来要面对的结果。我不知道我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如果真如贺怜君所说,那我回来还能怎样?我放弃了自由,放弃了曾经向往的天空,甘愿为了他被困死在牢笼里,我付出一切,只为换回一颗值得的心。
一旦错了,那么万劫不复,就是我最后的归宿。
一脚踏入久违的寝宫,心中涌起感慨万千,院中叱咤嫣红的芍药尽情怒放,凉风阵阵袭来,红色的花舞摇曳身姿,花瓣纷飞而下,青石地铺满繁华艳色。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双脚像是有千斤重,一步也移不开,呆愣的站在宫门口,触目所及,往事如昨日般历历在目,廷曦曾与我相拥在这片花海里,曾告诉我此生只对我一人好。多么美好的承诺,难道这些,真的不复存在了吗?
抬出脚,又缩回脚,始终无法跨出步子,浑身都在颤抖,腹中忽地感觉到一下下撞击的剧痛,我弯腰撑住肚子,有气无力地喊道:“绾儿……绾儿……”
内殿里传出急促的脚步声,当绾儿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泪水汹涌而出,奔泻不止。颤抖着身子对她招了招手,她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制止大叫,冲上前来扶住我。也是满面泪痕,抽噎道:“太子妃怎的回来也不派人事先告知一声,奴婢什么也没准备……”
我咬着牙,极力扯出一抹淡笑,说道:“要准备什么?本宫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只需要一成不变就是了,扶本宫进去罢。”
绾儿破涕而笑,扶着我一步步走入内殿,寝宫里其他宫人一见我回来,咋咋呼呼地喧闹,忙不迭收拾屋子,斟茶奉上糕点,忙得不亦乐乎。我环视一圈,一如当初,哪怕是院外的一株花,殿内燃起的熏香也是当日离开时的姿态和气味,我静静闭上眼,是为了止住滴落不息的泪水。
“太子妃,您若是再不回来,奴婢只怕要瞒不住了。您不知道,这段日子贵妃娘娘日日遣人来问您的病可有好转,再拖下去,指不定哪天贵妃会亲自跑来看您。”
我幽幽睁开眼,惠贵妃这样的关心,莫名让我不寒而栗,看来不去合欢殿走一遭,怕是真要如了绾儿所说,她会忍不住一探虚实,登门来访。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暖流划过喉间,却抵不了那渐渐冷却的一颗心,这空荡荡的宫殿,除了宫人婢女,就是花花草草,我想看见的那个人,我等的那个人,终是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