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朝廷之中传出的闲言碎语入了他的耳朵里,他便是一笑置之,颠笑那些人搬弄是非。可是躲过人后,他却是咬紧牙关,紧握双拳,极力隐忍着没有爆发。
他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父亲的羽翼下成长,如今庄氏大祸临头,才晓自己无力挣扎。此时他更是恨透了自己为何要做一个缩头乌龟,且做了二十几载,如今连他这个看似花花公子的纨绔子弟亦听说了庄氏成了当今皇上的眼中钉,此等流言,不得不信。每日眼见父亲越加皱紧的眉头,时常唉声叹气地坐在书房里磨刀,庄子璌心里如刀割般难受。
庄氏即将覆灭了吧,这个念头频繁闪过脑海,那么今日,带陈廷曦来见父亲,助他一臂之力是对还是错?他曾说为妹妹报仇,可是他的父亲却要残害庄氏一族,他们两父子若然久别重逢,能否保证陈廷曦还一如当日所言,只为仇恨而活?
混乱,迷失……
每个人都在心底的最深处埋了一个秘密,他们各自探究彼此,包裹自己的伪装,越到最后,能与之比肩的人越少。同一片天空下,各怀心事的三个人低沉着头,静等着狂风暴雨的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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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稳的脚步声徐徐走来,陈廷曦刚一站稳僵硬麻木的双脚,抬起头的一瞬间,目光触及到一个身着玄黄色绣锦云纹祥龙长袍的身影,他认得这身朝服,如此熟悉。此刻一切都静止了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无声无息。
身形魁梧健硕的宸德皇帝呆愣在原地,如利剑般的双眸被眼前的人牢牢吸引,微微颤抖的双手伸向前去,陈廷曦一个箭步走上前握住他苍老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皇儿?”
宸德皇帝颤颤抖抖地手摩擦着陈廷曦的脸庞,他弯身,强行抓紧陈廷曦的双肩凑近眼前,将他看的仔仔细细,不漏一分一毫,甚至连鬓角飘散的发丝,他亦不愿放过,反反复复地上下打量。
“父皇儿臣回来了”
陈廷曦的声音有些许哽咽,双眼通红,布满一条条骇人的血丝。
“皇儿……真的是你?你……不是已经……”
“儿臣没有死”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九章 无法终结的路(六)
第九章 无法终结的路(六)
无法终结的路(六)
一番解释之后,宸德皇帝方才醒悟过来,凝紧眉头,转过头对身后的庄晟说:“骠骑将军先行下去,朕有要事要与皇儿商谈。”
庄晟微微俯首。“是,微臣告退。”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宸德皇帝与陈廷曦在此,所有人好似一瞬间便被蒸发,捕捉不到任何风吹草动。燥热的暖风徐徐而过,他们二人对坐在石桌前,一番说辞之后,宸德皇帝才不得不相信,这其中的阴谋诡计。
对于廷昭,万万想不到竟是这等狼子野心之人,若不是老天有眼,突如其来的疾病令他无缘坐稳储位,那么这江山社稷一旦落入这样的人手里,会是何等惨烈?
他的死,同样是迷,事到如今,无人愿意去深究。有人说看见廷昭口吐黑血,流之不尽,当日祭拜太子之后回到王府便只剩下一口气,浑身乌青,尤其是那一双薄唇泛出异样的颜色,吓得府里的丫鬟下人犹如撞上了鬼魅一般。
这样的病,到底是因何而来,这些统统都成为了不解之谜,解不开的困局,人们往往习惯将罪责推卸到老天身上。所以,坊间传言,孝贤亲王篡夺储位,谋害太子,使得太子亡魂含冤,这才在他拜祭之时,索了他的命去。
传闻,他咽气之后,有胆大的奴才为他更衣,见他一手紧握作拳,一时好奇,这奴才趁没人的时候悄悄扳开他的五指。奴才费了好些力气才松动了这一根根冰凉僵硬的手指,他缓了口气,定眼一看,立时发出一声低至无声的惊异。
掌心中安然躺着一粒褐红色的豆子,残酷的血色印着手掌更显惨白,那奴才小心翼翼地拿起豆子,捻在指尖细看。
“这是……红豆吧?”
他自问自答的说了句话。便将那粒圆润的豆子随手一扔,再回头时,已不知滚落到了何处。
见着有人来,这奴才便将这怪事说了出来,人人都在猜,孝贤亲王手中的红豆到底蕴含着怎样的乾坤?一颗红豆而已,他为何临死还不忘松手?有人想一探究竟,便去灵堂寻找那粒豆子,不过……无一人有幸得见。
传言当然是不可信的,不过宸德皇帝也在冥冥中偏向于这样荒诞的谬论,于是他下令不再彻查孝贤亲王猝死一事,这轩然大*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皇儿,既然你还活着,储位当是你的。”
陈廷曦摇摇头,轻笑道:“父皇,儿臣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去做。待到事成之后,儿臣会正大光明的站在您面前,重新坐回太子之位。”
宸德皇帝不解,继而转念一想,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是清楚的,但凡是他认为必须要去做的事,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未必挡得住他。
“朕不逼你,亦不会宣扬你还活着的消息。不过……朕近年来一直在筹谋的大事,你也到了该知道的时候。”
宸德皇帝顿了顿,见陈廷曦面上波澜不惊,便接着说道:“这庄氏一族,若再不动手拔掉它的羽翼,只怕日后待到他飞上了天,朕的江山便岌岌可危了。你亦是明白的,庄晟的兵权有多重要,当**娶他的女儿为正妃,不也是为了掌握这一命脉吗?朕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若无意外,庄氏一族,必灭”
陈廷曦深邃的双眸一瞬不移地盯着远处,不知在看什么,那般入迷。听见宸德皇帝提起了她,陈廷曦那颗好不容易麻木的心又在这一瞬间崩塌,痛感蔓延全身,像是有千万根细针,一下一下刺入他的骨肉,疼如骨髓。
果然,天下的人,乃至高高在上父皇,亦是看不透他的本意。所有人都认为庄子夫对于他不过是一颗棋子,作用仅仅是稳固他的储位,靠她来拉拢庄氏一族与自己结盟。所有人都将他们之间的天长地久忽略,别人看到的,不过是庄氏攀龙附凤,而他,想要掌握兵权,庄子夫这个人,于他一点也不重要。
宸德皇帝不知他在看什么,只当是他听入了神,轻咳了一声后,娓娓道来:“皇儿,南宁那个地方已是换了一番天地。裴煜这个人,似乎比他父亲更难琢磨,更为深不可测。据探子来报,裴煜有所异动,无缘无故暗地里招兵买马,个中缘由,想必你也猜得到。如今,必先将庄氏铲除,收回兵权,再行讨伐南宁,如此,方能稳固江山社稷。”
陈廷曦由始至终不吭一声,他心里清楚,宸德皇帝一旦做了任何决定便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况且,宸德皇帝字字珠玑,每一字每一句皆是说的毫无漏洞,按照目前的形式,的确只能按他所说,先除庄氏,再战南宁。
要让朝骠骑大将军带领百万大军向南宁进发,这怕是比登天都还难。谁都知道庄晟与已逝的南宁王交情非浅,只因一些空穴来风的传闻,庄晟根本不会相信南宁会叛乱。
更或者,他本就期望如此,他的忠心,至今亦没人知道给了谁。当年他可以背叛温惠皇帝,同样的今日也可以倒戈相向,这是谁也无法预知的事,他手上的兵权太过重要,谁人得到,就等同于得了半个天下。
庄氏,必须消失,若然存在,那么就无法踏平南宁,如果不能举兵南宁,那么他回来的意义又何在?如果裴煜可以安然的活着,那么老天还计较什么公平不公平?
只要他还在这世上一日,陈廷曦就会倾尽全力,与他一搏。这般的恨,早已将他魔化,但凡一想起裴煜这个人,一股不可抵挡的怒火焚烧着全身上下,刺激他的意识,告诉他,什么都能容忍,什么都可以让步,可是裴煜,不亲手杀了他,难解心头之恨
“父皇,请给儿臣一年的期限,一年后,我会自行回到宫中。”
陈廷曦起身对着宸德皇帝深深地鞠了一躬,拱手拜别,还不待宸德皇帝说出一句挽留的话,他轻轻一甩袍角,目光冷冽无温,薄唇泛出一丝异常的殷红。他潇洒健朗的背影渐渐远去,步履沉稳,随风飘扬的发丝飘向远方,指引一个未知的迷途。
呆坐在石桌前的宸德皇帝摇了摇头,继而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他从左到右的环视一圈,将庄府内的一切记入脑海里,这些微小的记忆,会在不久的将来沦为尘埃。这里的人,这里的一草一木,哪怕是一片落叶,一丝空气,都会随之淌入历史的河流,不复存在。
成王败寇,永恒不变的规则。宸德皇帝手撑着石桌站了起来,仰望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在这一刻,却似阴霾般笼罩在庄府之上,即将来袭的灾难,没有人有能力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