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明明走得很远了,我却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她耳鬓那朵娇俏的兰花,芬芳而来的想起飘荡在空气中,凄凄凉凉,引人落泪。
  “走吧。”
  金凤试着活动了一下胫骨,轻盈的身姿一如往日,只是白纱裙上点缀着斑驳的泥泞,纵使旋转起来也似压着重物无法尽情摇曳。我低下头,牵过她的手,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是这一条路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已不知。
  回过头再看一眼,已望不见那漆黑中点亮一丝烛光的帐篷。更看不见那个人,沐着晨光而来,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度将世间万物比下,那不怒自威的俊容,微微翘起的一抹痞笑,似乎还能对我说一句“回来吧,子夫。”
  眉如墨画,只是日日皱着眉头,我只能尽我所能去抚平他的伤口。后来的后来,我终于明白,一直以来给他制造伤口的都是我,所以我的离开,于他是早该成全的事。
  我紧紧闭上眼,深深呼吸,也许能在这无形的空气中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我已经彻底失去了,只是想再怀念,只是现在,连怀念都成了奢望。
  不要再看了,走吧……快走吧……
  我在心底重复对自己说,我不停地命令自己不要再留恋了,我已经跨出这一步了,既然没有回头的余地,就只能踩着荆刺一步步走下去。纵然站在前方等着我的人,不是我想要的他,又能如何呢,容不得我选择,命运如此,无力反驳。
  金凤的脚步很快,也许因为她本就想逃离这里,所以每走一步我都能感觉到她心底的悸动,是因为要见到裴煜了吗?
  穿插在树林中,即便是踩着割脚的树枝我忍着不说一句,脚底涌出的暖流我不是感觉不到,那湿濡侵蚀唯一的支撑,那蔓延的血腥刺入鼻尖,每跨出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那般痛苦。我紧拽着金凤的手,看她娇小的背影却那样硬挺,而我却似年过古稀的老人一般,身无力气,随时可能坍塌。
  她忽地转过头,一瞬间惊骇在她的目光中一闪而过。“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吓人?”
  我惨笑一声,“很累,很累……”
  反反复复说着这一句,好似抽干了我血脉一般,握紧她的手徒然滑落,一阵天旋地转,我只感觉身体飘飘然,慢悠悠地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金凤的脸慢慢模糊,忽近忽远,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金凤凑近我的耳畔,我却什么也听不清,她抬头看了看月色,天快要亮了吧,所以她才这么着急。
  可是我实在使不出一丝力气,腹中串流着一股闷气不上不下,我伸手撑住胸口却仍是无法安抚不适感。
  金凤忽然将我两手搭在她的肩上,待我反应过来时,她已将我背在背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走停停。我说不出话,也不想再挣扎什么。虽然背着我走路有碍行走的速度,却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我眼前飘过一片白雾,迷迷糊糊再也睁不开眼,眼皮越来越重,我趴在金凤的颈窝间,昏昏欲睡,腹中似有锥子不停击打,我承受不住终是闭上眼,隔离尘世。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公平(一)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公平(一)
  第二百三十六章
  “母妃母妃”
  娇嫩的童声徘徊在耳畔,我幽幽睁开眼,鸢萝凑近我眼前红肿的双瞳还沾有未干却的泪珠,木然地看着她,泪水汹涌而出,伸出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侧妃总算是醒了,鸢萝妹妹守在榻边三天三夜未曾阖眼。金凤姑姑不是说您的病已经痊愈了么,为何大夫们来给侧妃诊脉时,一个个摇头不止?”
  我费劲力气才坐起身子,启麟和鸢萝趴在床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两个小人儿明显是哭过,干裂的脸颊上透明的泪痕一行又一行,让我不禁心酸难过。
  向启麟询问一番才知,原来我在三日前就回了南宁,当日昏倒在树林中一直未醒,金凤将我送回来时,听说也是筋疲力尽,倒地昏睡。我昏迷的期间,大夫们轮番看诊,只是没有一个能确切说出我醒在何时,更没人说得出我身患何病。所谓的肺痨,金凤只道是痊愈,可是这些大夫们却看不出一丁点遗留的病象,我猜测裴煜一定起疑,只是为何没有来质问,我还尚且不知。
  而我最想不通的是,鸢萝和启麟为何会在南宁?他们不是该在咸阳么?南宁已然进入戒严状态,已是做好准备恶战一场,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叫他们回来呢?
  问了问启麟,他只是一味的摇头,“父王突然叫我们回来,并未告诉我们缘由。侧妃若是想知道,也只有等父王朝议归来,问他才知。”
  我移出身子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晚霞余光铺洒开来,一束束光柱打入窗内,朦胧中看不清天际燃烧的那抹如血骄阳。
  鸢萝扭捏的身子撒娇,我虽然有心爱抚,可是却无奈乏得很,哪怕动一根发丝都觉得耗尽了精力,只好对他们二人摆了摆手,沙哑着喉咙说:
  “退下吧,母妃累了。”
  两人依依不舍地退出了屋子,我环视一圈,果然是回到了南宁,现在的我身处王府,一举一动皆是在裴煜的监视范围之内,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无稽之谈罢了。
  木讷地瘫坐在榻上,漠然神伤,鼻酸的厉害,却极力忍住欲落的泪珠,固执地守卫最后一道防线。
  这样安静,安静得如死灰一般,低微的呼吸声断断续续无法平整。一股股袭来的寒意无可抵挡,身体里流动的血脉似乎都冰封了,暖意已消失的彻彻底底,无处可寻。内心仿佛正在飘洒着鹅毛大雪,片片飘落的雪花打落在心尖上,如利刃一下下割裂。
  抑制不了想念蔓延,廷曦的面容飘入脑海,此时的他,在干什么呢?发现我离开了,他会有多生气,更或者,连生气都成了多余,只能加深对我的恨意。恨我一次次的狠心,纵然他那么卑微的求我不要离开,可是我仍然决绝的松开他的手。
  他是我要不起的人,是我这辈子再也不能靠近的人,所以,与其相对挣扎着,不如就此离别,让你恨我恨到底,因为除了恨,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所羁绊?
  日落西沉,余辉渐渐散去,微凉的夜风萦绕在旁撩起飘渺的窗纱。我抬头痴望着悄然升起的圆月,那般惨白,也许正如了我此时的面色,骇人心魂。
  听见急促且沉稳的脚步声款款而来,我闭紧双眼钻进被窝里,无法面对,更不知道要如何看清他的脸。
  轻微地步子缓缓朝我走来,即便是隔着锦被,似乎也能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梨花香气。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愿吸进一口有关于他的所有。
  柔弱的身子抖如筛糠,四肢无力透着渗人的冰冷,明明知道他近在咫尺,明明知道他就坐于榻边,静静凝视懦弱的我。
  “还好吗?大夫说你身体受了寒,需日日烫脚,我已吩咐丫鬟下去打水,你若醒着就起来吧。”
  他淡淡地说着,犹如我们之间什么也未曾发生。是的,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还是我,依然选择站在他的身边,依然选择与他联手。所以他还能计较什么呢?我已经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纵然我的心不在此,他已无力要回了。
  我捂着被子,憋了口气。“为什么要鸢萝他们回来,你知道南宁现在有多危险。”
  悲凉的气息总是无孔不入,渗透进了骨子里,促使心底飘洒的那场大雪越加肆虐。卷缩在被窝里没有力气掀开被子看他一眼。
  勇气,对我而言,早已毁灭。
  “收到探子密报,咸阳郡守有心依附宸德皇帝,我若是不早些将鸢萝他们接回来,恐是难逃一劫。”
  我漠然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裴煜心细,探来的消息必然准确,所谓无风不起浪,咸阳郡守本身就摇摆不定,若是裴煜晚了一步,很有可能被咸阳郡守捷足先登,将鸢萝他们拘禁以求自保。届时裴煜受了威胁,一念之差,不能舍弃家眷,怕世人道不仁不义,可是也不能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这样的困境,连我亦想得到,更何况心思缜密如裴煜?
  南宁虽然危险,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这里是裴煜的地盘,无人敢来放肆。这样就意味着将我们所有人与裴煜拴在了一条绳上,要生一起生,死,亦只能埋于同一片黄土。
  一时无话,颇有些尴尬,听不见任何声响,也未曾听见离去的脚步声。我有些疑惑,捂在被子里实在难受,思虑片刻后,我缓缓撩开被角,将半个脑袋探了出去。
  能容纳万千柔水的那一双黑眸为何氲氤雾气?晶亮的水珠沾着浓密卷翘的睫毛,见我路面,难掩目光中那一瞬惊喜,继而堕入无可探究的深邃黑渊。淡色薄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出声。那苍白消瘦的脸颊上印有一抹浅浅地梨涡,虽未笑,却能真切地感受到最初的温润之意,我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与他四目相对。
  紫玉冠垂下的冠绳随着夜风摆动,散落在肩上的发丝如绸缎般顺滑,在苍青色蜀锦长袍前飘飘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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