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少年醒了,吃痛地坐起,戒备地望着他。
他笑道:“你叫暮子铭是吧?”
“你如何知道?”少年徽徵吃惊,随即变得淡漠,眼中浮上戒备。
“方才你在梦中说的。”他笑得更加开心。
“我还说了什么?”少年握紧双拳,眸子冰冷。
“风璃国暮家血案,暮成天饮恨而死,其怨不得昭雪。”
暮子铭眼中浮上悲痛,脸上恨意渐浓:“你若助我得报家门大仇,我甘愿为你效力,肝脑涂地。”
他淡笑:“我又如何能助你得报大仇?”
“木琉国当朝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自然有能力助我报家仇之恨。”暮子铭看向他,神情笃定。
男子正色:“不下千次。”
“千次啊,一下子打不完,我慢慢来便是,等你敛葬完老母亲,来这个地方找我吧,我自会跟你算个一清二楚。”
他扔给男子一个刻着“宫”字的令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德。”
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一时兴起的善心,却换来了一个人一生的忠心。
回宫的时候,他路过城门,只见一个浑身褴褛,满面泥垢的少年被守卫拦了下来,不免一阵拳打。
他不置可否,晃着脑袋说道:“你何德何能,需要我为你大费心思?你的仇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呐。”
暮子铭咬牙说道:“在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礼易春秋,天文地理,机关谋略,无所不能,可堪国之大任。”
他听了大笑道:“真是狂妄之人!不过卞机上人的高徒,的确有资格这样狂妄。”
“我连这个都说了?”暮子铭不敢相信。
“恩。”他笑得愈发的开心:“令师名满天下,我向往已久,你可否说点他的事情?”
暮子铭脸上出现短暂的温和:“家师是个世外高人,能观天象,知人生死。家师曾言,师门众人,皆可动摇天下,所以要善而循之。”
“哦?那你师门之中都有何人?”他问得随意,手心却不由得变得粘稠。
“师父一生只收过三个徒弟。大师兄乃师父的关门弟子,行踪神秘,我们都未曾见过,小师弟是风璃国名门颜家的公子,他天资聪慧,悟性极高,只是过于随性而至,家师也曾叹息,此子若弃情而归心,天下皆可归一。”
“哦……行踪成谜啊……”他叹息道。
“什么?”暮子铭尚未听清。
“没什么,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吧,过段时间我自然会好好为你安排。”他笑着离开。
那时,他没有想到,就在这一天,他见到的这两个人,轰轰烈烈地在他生命的画卷上着色,一笔一墨,荡气回肠。
后来,暮子铭成了他的门客,成为太子一党中能力拔萃的人才,他凭借着自己的才干,在官场上平步青云。
在他登基称帝后,暮子铭变是对他鞠躬尽瘁,助他平定天下,也成为他牵制权势日益昌盛的皇兄一道不可忽视的力量。
然则,福,祸之所依。
他没有看到那双冷清的眸子里面,暗藏着杀机。一如他没想到,一个人蛰伏十年,荣辱不惊,只为一刻,蓄势待发。
而那些,都是后话了。
梦境
我出生那年,时至炎夏,万物葱翠昌盛。
为此,母亲为我取名“晟”,源于“俯瞰旭日晟”,意为朝阳光明炽盛。
父亲很少回家,一年到头我都见不到他几次面,每次我想他的时候,总是会追着母亲问:“爸爸在哪?”
母亲笑得温柔:“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那时候的我太小,小得不识母亲的悲伤,还会继续追问:“很快是多久?”
之后,母亲就会红了眼睛,抱着我低声泣。
长大后我终于明白,母亲的“很快”是个没有期限的等待,十年、二十年,或许,一辈子,而她,便是将那如花
般的韶华,全部埋藏在无尽的等待中,也无怨无悔。
很多年之后,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女人,终于明白母亲的感情。
这种等待,名为“爱情”。
从小到大,我吃的是最好的,用的是最好的,念的是最好的学校......但我明白,这只是我父亲对于母亲和我作出的一种补偿。
也仅仅是补偿而已。
而我们对父亲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从来不问,他也从来不说。
情妇,私生子。
这才是我和母亲的身份。
是的,我知道,在美国,我那英伟的父亲还有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
那里有身份高贵的夫人,还有一个受万人宠爱的大少爷,我的哥哥。
不是等同期望下的诞生,就不该指望等同的过程、等同的关爱。
这是我懂事后明白的第一个道理。
十九岁那年,母亲的等待终于迎来了美满的结局。
那位高贵的正室夫人在坭留之际,让父亲将母亲接回美国,没过多久,她便病逝,之后,父亲以一场旷世绝伦的世纪婚礼,将母亲迎娶进靳家大门。
“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
那些细碎耳语落进我的耳中。
我静静地看着穿着纯白婚纱,笑得一脸幸福的母亲,为她感到高兴,却又心酸。
婚礼中,有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我的悲哀,以一种懒苔的表情。漫不经心的微笑,好似我的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无聊的消遣。
我知道,那时靳家的大少爷。
靳墨衍,我的哥哥,一个令我生不出一丝好感的男人。
婚礼结束后,父亲要将我送去英国留学,我谢绝了他的提议,之后就离开美国,回到国内一个人生活。
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如此决绝地拒绝父亲,当我看到他一脸的愧疚和受伤,心中就会涌出一种莫名的快感,而靳墨衍则懒懒地坐在那名贵的欧式沙发上发笑,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模样,令人厌恶,也令我感到几分狼狈,好似被他看穿了心事。
或许,我对于父亲刻意的疏远,只是我的一种负气。
十九年的空白,一个有着父亲却等于没有父亲的我,学不会原谅。
靳家继承人的身份,我不稀罕,靳家的姓氏,我也不需要。
木晟,那才是母亲赐予我的姓与名,所有靳家的一切,我都愿舍弃。
我爱着父亲,所以,我也很着他。
原来很,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滋生成一种心魔。
回国后,我与靳家断绝了一切联系,没有通知任何人,我搬离原先的宅院,在一处安静的地段租了一间公寓。
公寓很小,只有我原先房间浴室那般大,却让我觉得宽敞而舒适。
因为,这只是我一个的真实世界。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脱离父亲的监管一个人生活,却因为太过年幼不得不面对现实,也是因为不忍心断了母亲的思念。
而今,母亲也不再让人挂心,自己总算能自食其力。
于是,我开始去体验一种全新的生活,一种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不再依靠靳家一丝一毫的生活。
在没有课程的时候,我会去一家西餐厅做waiter赚点外快。
经理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经常拍着我的肩膀说:“帅小伙,自从你来了之后,店里的女客便翻了三倍,哈哈!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我都会哭笑不得。
经理的确对我非常照顾,总是让我去接待一些出手豪爽的客人,为此,不免招来了其他侍应的不满,毕竟,谁不愿意多拿点小费?
日子就这么的一天天过去,每一天忙碌却充实,除了一些眼红者可以挑衅之外,一切还算踏实。
有一日,我下了课,换好侍应工作服走出更衣室,便听见大堂内传来一阵悠扬的钢琴曲。
以往,经理时常会聘请附近那所音乐学院的学生来餐厅弹琴,琴音时而在厅堂内回旋,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让我的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相识许久。
我走进厅堂,只见圆形梯台上搁置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一个女人穿着碎花白裙,梳着简单的马尾,正身而坐,闭目弹琴,一脸恬淡。
这个世上,总是有许多事,让人难以置信。
乍见她的第一眼,我喊出了她的名字:“凌安......”
我非常清楚,我从来都不曾认识,这个名叫凌安的女人。
自那以后,每一天晚上我都会做着同一个梦,梦境很凌乱,像是古时烽火狼烟,战伐不止的世界,天上烟云疾速翻滚,地上大风凛冽,有人不断地杀人,有人不断的被杀,鲜血染红了长空,尸骨堆积满地,有人笑谈风云,有人称王称霸......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幕,一个白衣纤尘的男人,紧紧地抱着一个女人,一脸痴恋。
男人的脸,是我;女人的脸;是凌安。
我从来不相信宿命论,但是凌安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