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只要我能给你
平安一下机就拨了方妈妈的电话，他们说堵车大概半小时到，让她在机场不要着急。
话是这样讲，平安努力克制自己不乱想，心里还是像一团乱麻，touch里的歌翻了一个遍也没有想听的，最后她停在那首《and i love so》，那是她第一次去方致文家。也许对她而言，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只是像以前一样，爱上了然后在一起。对方致文而言，接受一个正常人，一个开朗美好的女孩子，陷入不可自拔的爱情，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冒险。
因为他温暖的笑容，轻易不说的情话，及时体贴的关心和视若珍宝的在乎，平安忽视了他的缺陷，忽视了他比别人更容易受伤的自尊，也忽视了他进入她的世界的不适应。也许是她走得太快，太急，太想拉着他的手看遍世界的精彩。
她的压力很大，还可以对朋友诉苦，弹琴发泄，甚至不接电话。如果连自己都走出他的视线，他又愿意把心事对谁说？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激素紊乱，平安特别爱哭，看到电视里小宝宝没人照顾也会哭，现在在机场想到方致文竟然心里酸得难受，鼻子通红。
还好手机响起来，平安一直抓在手里，马上就按了接听。
“喂，”平安站起来四处张望。
“小安，我们在b区的牌牌下面，你看到了吗？”方妈妈也在四处张望，还有方姑姑陪着。
“哦，我马上来！”平安拿起包往那边赶。“妈！方致文……”她居然忍不住快要哭出来。
“小安，没事，没事，回家再说……”方妈妈搂住她的肩膀，不忍心看她急得掉眼泪。
“是啊，小安，方致文就是情绪不好，没事，我们回家！”方姑姑也在劝她，递上纸巾。
“嗯……”平安跟他们出了机场，上了出租。
一路上，方妈妈给她说了说方致文的大概情况，她不想瞒着她，既然都决定结婚了，说明她真心喜欢自己的儿子，连他的残疾都不嫌，现在这一时的问题应该也不会惧怕。
“小安，他情绪很不好，看了医生，他不吃药，不吃东西，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方妈妈捂住嘴，不想哭出来，她实在不想再看到儿子经受什么苦难。方致文的手伸在半空中乱挥的样子几乎让她心痛地说不出话。
“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不结婚的……”平安被她一引，哭得话都说不连贯。
“你们婆媳俩别光顾着哭啊，要不小文看到她这个样子又该难过了！”方姑姑劝她们。
“嗯，小安，你回去好好劝劝他，他最近脾气不好，生病嘛，你多担待他……”方妈妈握住她的手，小小的，掌心却有薄薄的茧子，不是娇惯的女孩子。
“嗯，妈，我对不起你们，没照顾好方致文，让你们还为我们担心……”平安看方妈妈眼睛肿肿的，初见的光彩已经找不见，脸上竟有超过年纪的疲倦。
“是我们小文，他就爱把事情憋在心里，想要什么也不说，只会自己去争取。他没谈过恋爱，一陷进去就钻了牛角尖，脾气倔，我们拿他没办法啊……”方妈妈无力地攥紧双手。
平安看着窗外倒退的护栏，好希望那些不快能像窗外的景色早点退出他们的视线。
到了方家，见过方爸爸和爷爷奶奶，他们都憔悴了很多，方爸爸甚至明显地多了很多白发，平安心里一惊，自己的爸爸，一定也因为自己的任性陡然苍老很多。他们没有立即拉他去方致文的房间，确定她了解情况愿意了才让她进了房间。
她第一次进了方致文的房间，没有想象的整齐干净，只是窗帘紧闭，有残存的烟味。看出收拾过的痕迹，方妈妈一定每天帮他开窗通风整理房间。他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手里攥着mp3，耳机塞在耳朵里，黑色的接线衬得他的皮肤青白，下巴的青色更重，一定扎人。
平安走过去，小心地拨开一只耳机，轻轻唤他：方致文。
他身子一颤，耳机里的声音和现实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他不知道是幻听还是什么，手下意识在身子前抓了抓，什么都没有……他垂下手，想把耳机重新塞进耳朵，那里面是他悄悄录的，她炒菜的时候，洗衣服的时候，做面膜的时候，弹琴的时候跟他说的话……方致文，方致文，说得那么顺口，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像流水一样自然。
“方致文？”平安摇了摇他的手臂，感到曾经饱满过的肌肉已经所剩无几。
“谁啊？”他侧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凹下去，颧骨下面也凹下去了。
“平安。”她拨开他两只耳机，一颗热泪滴到他的裤子上，晕开。
“你……”他下意识地往后缩，“怎么可能……”他喃喃。
“你不听话，不吃饭，生病也不吃药，你妈妈要你媳妇儿来管你！”她笑着摸上他的脸，心里密密匝匝地痛。
“我没有，没有病，你走。”方致文推开她的手，没什么力气也不舍得用力。
“方致文，你要赶你儿子的妈走？”平安没生气，看到他的样子她根本没有生气的念头，蹲下来对着他的脸说。
“我儿子被你流掉了。”他平静地，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
“什么？”门口传来一阵阵抽气声……偷听的方家人简直是捶胸顿足，恨不得进去抓平安来审问，为什么谋杀他们的孙子！曾孙子！
“你二儿子。”平安为那个小孩心痛，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小孩，却因为自己的错误而白白来这世界一次。
“什么……二儿子？”他反应不过来，木讷地重复，眉头皱起。
“你屁股一拍就走了，我本来打算等肚子大了再挺着肚子上门找你这个陈世美的！你非要逼我现在就找你算账！”平安蹲着腿麻，起身退到床上坐着。
“你……过来……”他听到声音远了，心里的不安增强，伸着手想抓住她，他眼前完全的黑暗让他还沉浸在恐惧中，不敢轻易移动。
“不要。”平安坐下就不想动，最近很懒，是更懒。
“我……看不见你。”方致文声音低下去，虽然他从小就这样，可是那时还有光感，只要他不怕累不怕麻烦就能看到一些，现在完全的黑暗让他如飘在海面的小船，没有方向，挣扎没用，反抗没用，他就是看不见了。
“方致文，我在你床这里，你过来嘛。”她柔声劝他。
方致文干脆闭着眼，反正也没分别，凭记忆慢慢摸索到她温软的手臂，抓住就不松开。
“痛。”她动动手，看到方致文一脸严肃的样子，眉心的皱纹像长在骨头里一样。
“你刚才说什么？”方致文紧张地问。
“我有了。”她快速说，门外又是一阵骚动，雀跃地。
“有什么……”方致文下意识脱口而出。
“有……神经病……你傻了啊？有宝宝了！”平安气得打了他一巴掌，却被他背后的骨头咯到手。
“有……宝宝？”方致文屏住呼吸慢慢摸到她的肚子，小腹。
“干嘛！”平安打开他的手，大白天的……
“还是那么扁，骗我。”他拿开手。
“两个月，都没成型，哪能鼓出来啊！”平安笑他没常识。
“要吗？”他语气轻地几乎听不见，隐隐含着期待。
“要啊，为什么不要，我们的宝宝。”她拉过方致文的手覆在小腹，好像真的有什么感觉一样，很奇妙。
“可是我抽烟了，喝酒了，还有可能遗传我是个瞎子……”他心痛地说不出话，他的孩子，他很想有孩子，可是如果像他一样不健全，注定活得辛苦，他宁愿不要。
“我算了，我们那时候都没有抽烟喝酒，孕检还正常的。”她安慰他。
“我怕……”他还是担心遗传的事情。
“那下次产检你陪我去，我一个人好奇怪……我的宝宝又不是没爸爸……”平安真的不想忍着别人或同情或冷淡的眼神，看着别人一对对一家家的样子。
“我能做什么……”他苦笑。
“你不想听医生说宝宝的情况吗？不关心它？也不关心我？”平安看他冷淡的脸，丝毫没有当爸爸的喜悦，一脸愁容，自己的高兴好像成了一厢情愿。
“我……没用啊。”方致文颓然起身，摸索着想抽烟，他心里很乱，孩子的到来担心多过高兴。
“你想抛弃我们娘俩是不是？……”平安哭起来，荷尔蒙把她变成演员级的催泪家。
“我只是不知道我能为你们做什么……”他把她抱紧在怀里，手臂想念她柔软的身体，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