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戒不掉
平安最初被求婚的喜悦已经在无数繁琐的细节中快被忘记，排练的时候和上课的时候反而是最放松的时候，因为她可以有借口“没听到”方致文的电话。
什么时候方致文的电话竟成了她避尤不及的存在，她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一些些恐慌，他们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
今天的排练，平安和舟子配合得不错，即兴来了段金属。平安把门推上，开大音箱，调大失真度，加上过载，舟子的鼓点让她完全投入在riff里，中间的breakdown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平安感到多天的压抑一下烟消云散。
“好爽啊！”平安关了音箱，虽然自己的耳朵有点耳鸣，舟子敲立镲的声音实在是太锋利。
“好久没看你这个样子了！”这个样子的平安才是当初他们组队时候的那个大女孩，他周耀祖一辈子要保护的人。
“哎，忙结婚的事情，方致文管得又紧……”她把琴放下来，坐在音箱上很想抽烟。
“安子，咋了？”三哥也放下琴，拿了凳子坐下，小满马上八卦地凑过来。
“哎，有点烦，婚前恐惧症吧。”她无奈地笑笑。
“没事儿，他不要你还有我~”舟子打趣，他们两个都选择了失忆，这么多年的感情谁都不舍得因为那个错误而抹去。
“说正紧的……”她翻他一眼，撇撇嘴。
“安子，你烦就弹琴呗，方致文不爱说话喜欢憋着，你别冲他发火。”三哥虽然没跟方致文多交往，但男人的感觉他对平安是全心全意。
“哟，三哥，你比我了解他~”平安笑了，想到方致文每次碰见三哥，三哥的打招呼方式都让他不能适应，只能木木得接受，可傻了~
“是啊，你们还一辈子呢，现在就烦怎么行啊！”舟子多希望她这个一辈子是他的，自己绝对给她最大的自由。
“嗯，谢谢哥几个！我们也是一辈子！”她左右手各一个，抱了抱三哥和舟子，还趁手空摸了摸小满的头。
跟他们聊完以后平安心里压力小了很多，哼着歌就回家了。
一进门方致文就开口：“这么开心啊。”口气不怎么愉快，不过平安心情大好，没有在意。
“嗯，今天排练了，跟舟子合作了一段金属riff~”她一边说一边换鞋。
“干嘛不接我电话？”他打断她，不然她会一直讲她怎么弹得，而现在他不想听。
“在排练，啊，没听到……”她有点心虚。
“快去洗澡吧，一身烟味。”他起身进了房间，在平安没回来前，不接他电话，他心里像猫在抓一样，很想抽烟缓解一下。不过他答应过平安，戒了，只好来回在客厅走，走得都头晕。
“很臭么……”她低头闻，大概是跟他们在一起惯了，她都闻不出来了。
方致文没睬她，闻到烟味他的瘾有点起来了，赶紧逃开那股味道。
平安本来大好的心情被方致文的样子给打击到，有点不开心，闷闷洗了澡。
她一出浴室就看到方致文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好。
“怎么了？大爷。”她也有点不爽，玩笑开得很正经。
“你下次晚回来能不能打个电话说一声？”他语气非常硬。
“知道了，大爷。”她也学他语气硬起来。
“以后也少排练吧。”她好像一跟那群人在一起就会滔滔不绝讲一晚上，心情特别好，以前他也能感染那份快乐，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他们的快乐就像一根刺让他坐立难安。好像哪天平安会觉得他无趣，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看好她。
“排练怎么了？”她从一进门就忍着方致文不冷不热的口气，心里压抑多亏了他们的排解，“我连这点自由都没了？”她忿然。
“自由？我给你的太多了吧。”他虽然笑着，可是平安看起来很难受，不像以前那个有温暖笑容的方致文。
“方致文，你怎么变成这样？”平安很不解，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喜怒她竟完全不能捉摸。
“我就是这样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心里烦躁，想说好话可是出口就是这样的火药味，情绪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愣住。
“嫌我管太多，可以不跟我结婚。”他语气平缓，可是胸口有股无名火一直在冲撞，他强忍着。
“你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我为了你，家都不要了……”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是啊，你为了我，放弃那么多东西，为了我这个瞎子，你看看值不值得？”他起身走去阳台，那股无名火他无处发泄，阳台好像还有上次漏掉的一包烟，他只想疏解一下。
“方致文，我到底哪里错了？”她冲着他发火了，平安最受不了他拿眼睛说事儿，都到了这一步，说这个完全是找茬。
方致文没说话，甚至听不清楚她的话，脑袋嗡嗡的不清楚，他凭感觉摸到花盆旁边的烟和火机，手抖了几次才点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意识才回了点过来。
“方致文！”平安看他竟然抽烟，也顾不得，一把把他的胳膊拉了过来，强迫他“看”自己的方向。
“你让我抽一口。”他拨开她的手，不耐烦的语气。
“你不是说我们戒一年吗……”平安委屈地眼泪滚下来，她什么都能忍，为什么他连这个都忍不了？
“……”方致文无言以对，烟在他手上缓缓烧着，明明灭灭。
“为什么一说道结婚就变得这么复杂？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吗？如果结婚就是争吵，我宁愿不要……”平安颓然坐在沙发上。
方致文听成另一个意思，满脑子只有她说她宁愿不要，不要跟他结婚，她说不结婚了。
他掌心收拢，把燃着的烟头攥住，刺烫的感觉让他好像舒服很多，他克制住自己不抖，“好，你说不结就不结……”他转身回房间，眼前一片黑暗，他闭上眼睛，睫毛上有溢出的眼泪，随着他睫毛的颤动滚到地上。
平安趴在沙发上哭，自己最近很爱哭，可能是以前太开心，所以眼泪要一次流干么。她坐在沙发上，方致文进去房间再没出来，她浑身冰冷地躺到床上，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他们走到这一步。明明自己很开心地回家，很想跟他好好亲近的。
方致文脑袋里只有她说的不结婚三个字，好像走进一个死胡同，以前做的事情好像全无意义，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看不见还要硬撑，装作正常人，还要跟她结婚……她根本就是后悔了，跟自己这样的瞎子根本不值得，自己不配跟她在一起，根本不配得到这样的幸福。
所以还为了什么戒烟呢？他开始变本加厉，因为抽烟暂时的快感他才能停止胡思乱想。
平安这几天都住在店里，让方致文冷静下来再跟他好好谈谈，她不是不想跟他结婚，她只是宁愿没有这层束缚，希望他像以前关心她，照顾她，出于爱和喜欢而不是责任。
方致文喝了半瓶红酒，酒劲上来他昏沉沉的忽然想离开这里，而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再也抹不掉。他晃着身子开了电脑，打开读屏软件，上网订了机票，也不收拾行李，拿了几本书和证件就去了机场。
他带着墨镜盲杖，机场的工作人员把他扶上机，他连声说着谢谢，舌头有点大。
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多小时，他清醒些，但是一心只想回家，逃开她盘旋在自己脑海里绝望的声音。下机打车回家，他出现在家门口把方家人吓了一跳，大家都在准备喜帖查亲友人数，没想到主角自己回来了，还是一个人。
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方妈妈觉得事情不妙，方致文烦躁地说：“不结了，你们不用忙了。”说完便脚步不稳地回了房间，房间被装饰成新房，一股新被子的味道，触手可及的贴纸应该是大红喜字吧！他一把撕下，扯掉被子，跌坐在地上，手慌张地在裤子口袋摸索，他想抽烟，想喝酒，想忘记，想听不到脑袋里的声音啊……
方家从巨大的喜悦跌进冰窟，方致文不说为什么，他们拨平安的电话也无人接听，她是真的在上课。等她回家看到方致文一地的烟头和空的红酒瓶，抽屉也打开，证件都不在了，她觉得胸口一口浊气，气得真的快要吐出血来！
“就会躲！方致文，好，你躲！我看你躲到什么时候！”她气得把他的东西推到一堆，坐到床上哭起来。
方致文单位打电话到他们家催稿，因为方致文不接电话他们很着急。方妈妈只好帮他请了事假，说家里有急事，请单位多担待。方致文回家半个月都不怎么说话，要是不送饭进房间他根本不吃，大概只有要他们去买烟的时候才会说话。
方爸爸气得血压都高了，不过方致文的姑姑觉得他不对劲，情绪不对，他有事喜欢憋着，怕是不能刺激他，方爸爸只好一再忍着。
方致文抽完烟在手臂上摁灭，他忽然发现刺痛感让他那么放松，好像一切随着痛感消失。于是他找来水果刀，缓缓从手臂划过，好长的口子，他感到血珠迫不及待地往外冒，就像那些烦恼……他近近盯着那道伤口，已经需要这么近才能看到了么？他笑自己，你很快就是瞎子了，很快就是了，在流血的快感中他居然开心地笑着，就像以前那个方致文，只是那笑空洞地可怕。
“小文，吃饭了……”方妈妈推门进房间，被眼前的情景吓得腿软，抖着声音叫来了方爸爸他们，方爸爸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给了他一耳光，他再也不想忍了！
“方致文！你想折磨死我们一家人是不是？！”方爸爸的白发长出许多，明显腰也没以前挺得那么直，这个儿子是他最大的心病。
“她不跟我结婚了……她嫌我是个瞎子啊……”他对着方爸爸，居然笑着对他说。“你们都难过，都不开心，我死了怎么样，就没人不开心了，多好……”他伸手想抓住眼前的阴影，可是手中一空，居然什么都没感觉到，“爸……你在哪里？把刀给我……”他的手臂滴着血，无力地在四周乱抓，他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小文……”方妈妈抱住不受控制的方致文，让他暂时不动。
“跟妈妈去医院好不好？你累了，去休息。”方妈妈劝他，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没个焦点。
“我是不是疯了？妈，是我逼走她的……”他语气透着绝望。
“小文，你只是累了，听话……”她不敢摸他的手臂，长长的伤疤像划在她的心上一样痛。
最后没办法，方爸爸只好找自己医院的朋友，在周末私下亲自上门看了方致文。
很明显的抑郁，医生只是这样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医院买几种抗抑郁的药给他，最重要的是让他的心结打开，多去和人交流。
方妈妈起先不知道儿子怎么了，也不敢贸贸然打电话给平安，现在平安成了那个能解开他心结的人，她还是打了电话。
“喂？”平安从医院大厅走出来，她刚去做了孕检，第一次的常规孕检，一个人。别人都是老公陪着，她一个人。
“小安，我是方阿姨……”她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妈？怎么了？”她从第一次跟他们家打了电话就改了口，听到她哭起来，一时情急也就忘了他们不结婚的事情。
“小安，你要是还当我是妈就回来看看方致文……他，不好……”她讲得断断续续，在电话也讲不清楚。
“怎么不好了？”平安着急上火，方致文走了几天她就去医院查出来怀孕，但是还在气头，而且她想让方致文后悔死，先不告诉他，让他愧疚去！
“你先回来，坐飞机，妈回来报销，要快！”方妈妈听她还关心的口气，觉得他们应该还有救，不免急着想让平安回来。
“嗯，我去订机票！”平安回家，简单收拾了东西，带上医院开的维生素还有孕期吃的营养品就匆匆赶了最近的飞机，她一路上一直在想是不是方致文的视力退化了，还是怎么？千万不要是生什么其他的病……自己还有刚两个月的宝宝怎么办……她急的不行，又怕对宝宝不好，一路上一直在自我安慰和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