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牛三群吆喝罢,望着老牛筋那趔趄着的背影大声骂道:“妈了个巴子,靠你娘,意见还不少呢!工分不值几个钱也没把你饿死?不知好歹的东西!”
  老牛筋听到牛三群的噘骂,站住了,扭过身,对牛三群说:“嘴能不能放干净点?跟个茅缸沿子似的,恶心人不恶?靠俺你来靠呀?看不把你鸡巴割了喂狗去!我靠你娘!”
  牛三群一看老牛筋站住了,还顶嘴,就气不打一处来,训小孩子似的嚷道:“恶心你了?熊样子!今天是我找你茬儿呀,还是你在作?”
  “咋啦,我问问你就不能问了?你当你是天王老子地王爷?”老牛筋针锋相对地说。
  “懒得答理你!赶紧爬走吧,把牛喂好队,让它们也过个年。对了,还有你家老女人肚子里的牛犊子,别有啥闪失!”牛三群站在碾盘上嫌冷,不想再跟老牛筋打嘴官司,就息事宁人地缓和了语气。
  老牛筋本想再还几句,一听到牛三群提到老婆子肚里的孩子,就不想再打麻缠,转过身,抬起脚,头也不回地快步朝牛屋走去。边走边在心里问:“生了没有?”
  老牛筋与老伴都是小五十岁的人了,至今膝下无儿子。自打头胎生个女儿后,老婆一直没怀上。他盼呀盼,直盼到女儿嫁人,盼了二十好几年,都快盼疯了,也没盼来。一想起儿子,他就觉得窝火,就将无名火发给老伴:“不下蛋的鸡!”
  今年不知是咋感动了送子娘娘,老伴居然有喜了,而且就要生了。为了既能喂好牛又能照顾好大肚子的老伴,老俩口一商量卷起铺盖就搬进了队里的牛屋里。
  牛屋坐东朝西,共五间,两头各两间,各摆一排石牛槽,牛头对头拴两排。中间一间放两大料缸盛料水,靠山墙堆牛草,草的旁边是一铺床,供老牛筋老婆睡觉用。床头放一个破旧不堪的柜子,里面码放着老伴给将要出生的儿子做的小衣裳和褥子、被服娃子。老牛筋的床是草堆。他怕动了老婆的胎气,就自觉地分床而睡。当然,铺上稻草也是挺暖和的,许多要饭花子就是靠稻草垛过冬的。门口打个小锅台,是老俩口的厨房。
  “你咋一点也不惜力?谁让你拌料的?要是闪着了腰咋办?”老牛筋一进屋看见老伴挺个大肚子手拿拌棍在牛槽里一来一回地拌着料,就气不打一处来地嚷开了,“快钻进被窝躺着!啥时候了还扭来扭去?跟个企鹅样儿多好看?”
  嚷罢,用眼扫了一圈儿牛屋,狠狠地骂道:“妈的,牛三群,给你说的遍遍的,四下里透气,四下里透气,你就是不安排人收拾收拾,牛不怕冷?就是牛不冷,人咋住?”
  老伴撩一把散乱的发白的头发,然后不好意思地朝他微微一笑,找理由辩解说:“你铡草铡恁长时间不回来,牛饿得哞哞直叫唤。俩牛娃子南屋窜北屋,北屋窜南屋。唉,这屋也该收拾收拾了。没暖和气牛娃子咋过冬?”
  “牛娃子有人娃子要紧?”老牛筋瞪了老伴一眼。然后,转怒为喜,上前摸着老伴的肚子,嬉皮笑脸地问:“咋样,有动静没有?是不是有个牛娃子在肚里乱踢乱蹬?”
  “去去去!别作,老没正经!”老伴白他一眼,然后幽默地说,“今年天太冷,我估摸着儿子不想出来受冻,正躺在被窝里睡懒觉呢!你等吧,开春天暖和儿子就出来了。”
  说罢,瞪老牛筋一眼,指使说:“哎,我说老头子,你看这屋还能住人?抽空用草把墙窟窿墙缝塞一塞,也好圈圈热气。”
  老牛筋自知考虑不周,也怪自己有点偷懒,歉意地笑了笑,边笑边掐着刚擓回的稻草去塞墙窟窿墙缝。
  老伴是不懂什么预产期的,只知道十月怀胎,哪一天怀上的她心里没底,所以哪一天出生也没底。即使有底,还有不足月早产以及到月延时生产的。她说这样的话只是一种乐观的表现。是啊,好不容易怀坐上了胎儿,老来得子能不高兴?
  年前的这些日子,老牛筋总是“快了吗?有动静没有?啥时生?”地盘问着,并多次喜笑颜开、点头哈腰地上门请庄北头的快嘴婆,要快嘴婆到时来接生,恳求说:“生个小小地主也是条性命,总比牛值钱吧?你不能不管!”。
  快嘴婆是个热心肠的人,爱管闲事,辈儿又长,经常干些说媒接生积德的事儿。村里的女人添孩子大都是她接生的。老牛筋请求,她满口答应。她才不管是地主还是贫农,人命关天!
  问了千遍万遍,老伴肚子既不刮风又不下雨一点儿风吹草动也没有。大年三十晚上,老俩口围着火笼,边烤火边守年根。老牛筋又问了一遍,老伴给了他“急啥急”的答复后,他顺嘴嘟哝说:“是个儿子也是个马虎蛋、大懒虫!肯定睡到太阳晒着屁股也不愿起床。”
  “大过年的,说啥不吉利的话?有这样咒自己儿子的?过了年就是牛年,老牛就是慢腾腾的嘛!慢是慢,但是稳呀!”老伴白他一眼,然后说身子乏了,想上床睡觉。
  老牛筋主动搀着老伴,扶她上了床,把被子掖了又掖。老伴睡下后,他又回到了火笼边。
  他没有瞌睡,也不想睡。他在守年根,在观察初天方时老牛的卧向以此来判别新一年庄稼的收成,他也在等待着儿子降生。他不知道是闺女还是儿子,从辣女酸儿的说法上也判断不出来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因为,老伴跟个老母猪一样,啥都吃。当然,他希望是个儿子。他虽不知道老伴何时生产,但也不会拖个月儿四十。这些日子他很上心,晚上睡得都很迟,坐在火笼边观察着老伴的动静。
  他伸手烤了一把,叹了口气说:“看来要到牛年生了,唉,这辈子跟牛有缘啊!农民就是拉犁耕田的牛命,受苦呀!”
  “天下的农民一茬儿人呢!”老伴顶了老牛筋一句,然后就不再答理他了,闭上眼睛睡觉。很快,她进入了梦乡。
  近来老伴常做梦,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大年三十的这个年根之夜她又做梦了。
  她的梦境是一片仙境,满山遍野的绿树鲜花,林中有百鸟争鸣,山脚下有潺潺流水,溪水边是貌若天仙的女人在浣纱。
  她悄悄来到她们当中,美女们看见她挺着个大肚子都咯咯地笑,边笑边相互泼着水。她泼了两把,有点渴。于是,就掬一口清水入肚,顿觉清凉无比。
  正在陶醉之中,天空飘下一朵五彩祥云落在她的身边,云彩忽地化作一个美少年,朝她打躬道:“妈妈,孩儿这厢有礼了!”
  她正在纳闷之中,又一朵祥云降落,祥云变成送子娘娘。送子娘娘微笑着说:“上天念你多年积德行善,把天宫的牛童送来,望你好生抚养。这牛童可不一般,他到人间降妖除魔,造福百姓。不过,是要经过很多磨难的。”说罢,送子娘娘化作一朵祥云飞去。
  她愣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电闪雷鸣,一道闪光之后,一个炸雷咔嚓一声从头顶打了下来……
  第二十七节 倒霉
  我出门上班前,妻子在我的脸上轻轻地用右手打了一下。美名曰:“你今天一定有好运。”我说:“什么好运,女人的手打在男人的脸上,一天都得走倒霉的运。”妻子说:“你这一张乌鸦嘴,什么好事到了你的嘴上就会变为坏事。去,去,去……还不出门上班车都开走了。”
  妻子的手打在我的脸上并不重,但我的大脑总是恍恍惚惚的。是什么在我的眼前作怪,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一到办公室别人打开水的打开水。泡茶的泡茶。我这一个一整天都不喝一口茶水的人,把自己办公室的地面拖了,桌上的灰尘掸了。坐下,理清着工作的思路。每月20号前要交党费,25号前要完成政工工作计划,30号要安排生产会。今天已经是17号了我该填表收缴每一个党员的党费了。不一会儿全单位的党员的党费都交齐了。我一看墙上滴滴答答走着的时钟正好十点正。也正是整个办公楼人来人往最多的时候。我本想晚一天才到财务交党费,不愿与下面来办事的人凑热闹。可是我心里想的和我行的不一样,不知不觉地鬼使神差似的拿了钱和填的表到了财务的办公室。谁都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况且我还是办公室的主任,肯定财务的办事人员首先办理我的事了。凉在一边的人等我交完了党费,他们才一个一个地办着自己的事。
  我的前脚刚跨出门外,后脚还在门内,身后就听到了一片的吵闹声。我只好把迈出门的那一只脚踅了回来,回过身,转过头,看见一个长得来牛高马大,五大三粗的人正满口粗话地拉着财务的负责人就要动手打。我一个箭步蹿了过去,用身子挡在了财务负责人的面前。一看那气势汹汹的人,是我们单位病休的神经病人。我说:“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地说,偏偏就要动手动脚。”神经病人说:“有什么好说的,我拿我的卡到银行去取钱,去了一次又一次就是取不出来,你们就是在整我。”我问财务负责人是怎么回事。财务负责人回道:“他那个滕子没有草头,我们打在他账户上的多了一个草头,所以钱就取不出来。”我说:“你们就赶快给别人改过来。”财务负责人说:“我们已经改好了,正准备要车到银行去,谁知他一来就蛮不讲理地对我骂,还大打出手。”
  我对神经病人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知错已经改了,就用不着又打又骂了。”我一边说着话,一边让他坐下来消消气。已经气得红了眼,大脑再不能控制自己的神经病人,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哪里听得进去我的劝。口中吼道:“你还护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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