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什么人在此喧哗?”一声厉喝,打断秦红楼思绪。曲声也跟着消失。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侍儿横眉站在面前。秦红楼自从进宫便被万怀庸用奏折困在了御书房,只认识身边使唤的几个人。这个侍人并不认识。
  老汤维却认得,喝道:“剑田休得无理,这位是咱们皇上的贵客。”
  侍儿脸色更难看,冷冷道:“那又怎样?难道贵客可以欺主吗?”
  老汤维一惊:“难道琰后千岁在此?”急忙四下张望,就见琰后抬袖似乎在擦泪。荣后已经转了身,扯着琰后的衣襟往另一处走。
  侍儿眼圈一红,道:“难得两位凤后今日肯出来散心,好好的心情都被你们搅了。”顿足瞪了秦红楼一眼,往凤后去的方向追去。
  秦红楼将手中树叶弹指射出,两掌一摊:“这可不赖我,是你要领我到御花园来的。”
  老汤维真是欲哭无泪:“您就饶了奴才吧……”
  秦红楼道:“我只是客,可没权利处罚你。”
  老汤维又急又无奈道:“那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秦红楼道:“好。只要不回御书房,去哪里都成。”这些天实在郁闷的可以,拿这老人家开开心也不错。
  “这……”老汤维真犯难了。这内宫中除了侍人,就是那些侍子。她一个女子到哪里都不方便。
  一阵脚步声向这边而来。一名二等总管看到二人喜道:“原来老总管在这里。”说着向秦红楼行礼。秦红楼摆手示意她起来。那人恭敬道:“皇上口谕,在御书房待久了有些憋闷;从今天起移驾揽月阁理政。”
  秦红楼扶额长叹,她就知道万怀庸不会让自己好过。
  揽月阁并非阁楼,而是建在高台上的一处观景用的半敞的凉亭。四周挂着纱帐,勉强遮挡的住里面情景。因是夏天,住在这里倒也舒爽。一晃又是月余。白日还好,进进出出的侍人不容许她有别的念头。到了夜深人静时分,思念便会像疯长的杂草在心头蔓延。老汤维也看出其中玄机了。皇上哪是信任这位,分明是变相的囚禁和折磨。那样一个气度非凡,处事从容的女子每每因倦极而入眠,又流着泪醒来接着投身案头政事。连她这个久经风雨的铁石心肠都有些心酸。想到她在御花园用叶子吹曲子,于是找来了一只管箫。
  对于她的顾念,秦红楼感动了许久。于是,夜深人静时。便会有饱含思念之情的箫声从宫闱深处流淌出来。人们都说那是远嫁于此的凤后在思念故乡。于是,高高再上的圣明君主因为有了思乡的凤后而多了一丝烟火气息。在百姓心目中多了许多亲近之感。
  盛夏渐过,秋意日重。万怀庸丝毫没有‘移驾’别处理政的意思。夜里,秦红楼拥被弄萧。她知道万怀庸的目的,所以从不将自己思亲若狂的心情掩藏。她在箫声中注入了内力,只希望它传的够远。最好能传到花无忧的耳朵里,让他知道自己在想他。
  第85章感谢遗忘
  老汤维领着人抱着锦裘棉被进来。把东西放下,望了秦红楼一眼轻叹一声悄然退出。宫人都以为阁中之人是皇上,所以变着法子讨好的大有人在。送来的东西足够秦红楼衣食无忧。可这人世间最可怕的却是寂寞和孤独。谁又能帮的了她?
  忽然,一阵琴声传来;和箫声遥遥相合。秦红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毫无察觉。琴声刚起不久,一阵婉转的笛声也加了进来。
  万怀庸从睡梦中醒来,侧耳细听。半响冷笑一声:“秦红楼,我看你能扛多久?”问道:“去看看谁在弹琴,那个吹的笛子?”侍人去了,片刻回转道:“容后的琴声,琰后的笛声。”
  万怀庸脸色一沉,竟是自家后院着火。
  侍人扑通跪倒,惶急道:“奴才没有说谎。皇上饶命。”
  “怎么了?”薛雨心惺忪着睡眼坐起身。
  万怀庸温和一笑:“没事。”摆手示意侍人退下,却难掩目中森冷。
  薛雨心凝神听了一会,目中落下泪来。
  万怀庸急道:“心儿,你怎么了?”
  薛雨心摇头:“没事,不知怎的,眼睛酸涩的厉害,眼泪自己就流下来了。”
  万怀庸道:“我让人教她们住了,免得吵你睡觉。”
  薛雨心点头。万怀庸吩咐人去了。不一会,琴箫皆住。万怀庸得意一笑,心道:“秦红楼,你就是有天大的本是还不是任我摆布。”心情大好,凑到薛雨心耳畔道:“心儿,我想你了。”薛雨心转身背对她道:“人家困死了,要睡觉。”
  万怀庸伸手探进他衣领道:“心儿,我已经忍了好多天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薛雨心将她手拂开,不耐烦道:“明天再说吧。”
  万怀庸愣了愣,忽然道:“好哥哥,歌儿想你嘛。”
  薛雨心果然转过身来,望着她的眼睛道:“你刚才说什么?”
  万怀庸心中苦涩,面上却强自露出笑容。模仿秦红楼的表情道:“叫你好哥哥呀。”
  薛雨心的脸顿时红了,长睫垂下啧道:“油嘴滑舌,坏死了。”身体却往她怀里靠。
  万怀庸道:“怎么坏了?”在薛雨心看不到的地方,两行清泪迅速滑入她如墨青丝。心道:“什么时候我才可以不做她的替身?”胸口一凉,薛雨心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襟。在她耳边柔声道:“歌儿不怕,哥哥疼你。哥哥一定会很温柔,不会再伤到你。”薛雨心一旦遇上秦红楼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就像万怀庸遇到薛雨心时,明明很爱他却因为种种原因将爱变成折磨。
  忽然,琴声再起。薛雨心的热情仿佛瞬间冷固。从床上下来,循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到窗前。一把将窗户推开。听了一会忽然向着天空叫道:“你走,歌儿是我一个人的,谁都别想抢走。你走,你走……”他回过身来,四处张望。一把抄起桌上烛台向外面冲去。万怀庸急道:“心儿,你去哪里?”
  薛雨心已经冲了出去,看到侍卫腰间佩剑。弃了烛台,奔过去将佩剑扯出循着琴声狂奔。
  万怀庸一把将他抱住,焦急道:“心儿,你去做什么?”
  薛雨心疯狂的挣扎,挥舞着手中宝剑嘶叫:“我要去杀了他。歌儿是我一个人的。我要杀了他……”
  万怀庸伸手点了他昏睡穴,将他打横抱在怀里。喝道:“去看看什么人如此大胆,打扰孤王休息。”
  侍卫急忙去了,一会功夫回来道:“琴声是从宫外传来的。”
  “宫外?”万怀庸一怔:“去看看那人在做什么?”自从薛雨心将她错当成欧阳歌,她就不肯再叫秦红楼一声‘欧阳歌’。好像这样欧阳歌就从没存在过一般,又或者欧阳歌从来就是自己,自己就是欧阳歌。秦红楼在她口中便成了‘那人’。
  侍卫还没有去,守卫揽月阁的侍卫统领已经带人赶来。禀报道:“那人闯宫而去。”
  “一群废物。”万怀庸大怒。将薛雨心抱回房中安置好,吩咐宫人好生看护。整理衣衫,率领京畿卫士循着琴声追去。秦红楼就仿佛一条困龙,要是让她重回江湖必会掀起惊天大浪。倒不是怕她,只是身为帝王理应以苍生社稷为重。江湖再起腥风血雨,遭殃的还不是天下百姓?
  秦红楼此刻恨不得化身疾风。从琴声传入耳中时她就知道无忧来了,她的丈夫没有抛弃她终于来了。
  皇宫后倚着朝阳山的分支-----翔凤岭。山腰上不知何时建起了一座高楼,和皇宫遥遥相对。琴声正是从楼顶传来。
  “无忧……”秦红楼都不知该用何种语言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望见高楼那一刻就开始放声呼唤。琴声顿了顿,接着响起。秦红楼飞身纵越,使劲生平力气冲上楼顶。
  琴声顿止。楼顶是一平台,一人独坐其中。不是花无忧还能是谁?
  秦红楼的眼泪立时就涌了出来,如飞鸟投林般扑入丈夫怀中。夫妻紧紧相拥,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蹄声紧接着纷沓而至。秦红楼知道是万怀庸追来了,越发将自己深深埋进丈夫怀中。她不想听到万怀庸的声音,那声音还是传来:“过了今晚,祈国再无揽月阁。你自己想吧。”
  话都说的这样明白,秦红楼还用想吗?万怀庸是想说祈国再无青锋山庄吧,卑鄙的家伙。
  花无忧哽咽:“难道就不能给我们夫妻说句话的时间吗?”他声音很低,低的只有秦红楼能听到。他想告诉妻子自己多想她,却只想到这一句。
  “我去求她。”秦红楼哭道。只要能让她和丈夫多待一刻钟,她什么都抛的下。包括自尊和骄傲。
  花无忧紧紧拉着她的手,含泪摇头。他不能那样自私。倘若秦红楼失去了自尊和骄傲也就不再是秦红楼了。
  万怀庸已经策马回返,纷乱的马蹄声渐远……
  花无忧用力抱了一下妻子,狠了狠心道:“走吧。”推开秦红楼回身疾走。
  秦红楼想叫住他,喉头仿佛梗了什么东西似得发不出声音。眼看着丈夫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心中憋闷的厉害,仰天长啸一声。抬袖擦去脸上泪水。纵身跳下高楼。急坠的身影仿佛流星,真想就此留在这里永远陪在无忧身边。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距离地面数尺之时,猛然一个翻身。回头望了楼头一眼。那里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凭栏而立。她急忙收回目光,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会不想离开……
  揽月阁真高啊!
  凭栏而望可以看见多半个京城的灯火。也可以看见翔凤岭山腰上的高楼。但是,它实在太高了。除了日月清风再没人可以踏足这里。老汤维怜惜的心还是在这宫闱岁月中麻木了。
  昨夜伴着除夕的鞭炮下了一场大雪。揽月阁虽然燃着火盆却并不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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