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飘雪
几天后我的头渐渐好了起来,不晕了,胃口也恢复了往日的状态——见到好吃的东西就迈不动步。就是还得天天吃药,医生说都是些维生素类的,对记忆力好。不过冯旭阳果然信守承诺,天天早上都在楼下给我送早餐。我早起的时间也因为不用绕小半个学校去食堂吃早饭,往后延了半个小时。每天早上我从寝室出来,接过他手里热乎乎的早餐,然后朝教室走去。在我们学校,两边的食堂离宿舍都很远,男生疼心仪的女孩最传统的方式就是:天天给她送早餐。冯旭阳这样的风云人物天天去女生宿舍送早餐,很快便被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像我们系这种几乎清一色全是女生的地方,八卦和谣言更是大家生活的主流。这些小八婆,变着法儿地打听着我和冯旭阳,天天早晨都有人在我和冯旭阳的背后指指点点。
天地良心,我和冯旭阳天天连话都不说,他把早饭递给我,我接过来就走。有好几次还都是叶婧下楼帮我接的早餐。
不过幸运的就是我有叶婧,这些乱七八糟地事情都有她替我挡着。她叉着腰说:“人家给买个早饭,这有什么的?有时间在背后八卦别人,还不如自己去找个天天给买早餐的人。
韩沐来给我送除疤药膏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他穿着一件棕色的休闲羽绒服,头上落满了白皑皑的雪花,他耳朵冻得通红。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电话音乐铃突然响起的时候,我正在自习室背诵《红楼梦》里的经典词句,这可是期末考试的内容,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我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就特别有礼貌地说了声“喂?”听着从电波那侧传来的陌生又似乎有些熟悉的男声,问道:“你现在在哪?”
“请问你是哪位?”我耐心地询问。
“我是韩沐。”
我在极其吃惊的情况下会结巴:“学••••••学长好••••••”
他说:“我给你送祛疤药,你现在在哪?”
“我,我现在,现在是在••••••”
等了一会儿见我还没说明白,那边说:“我在彗星楼下等你,你现在过来。”
挂下电话,我狠狠地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下,我疼得从座位上跳起来,不是在做梦。我把围脖胡乱地在脖子上缠了两圈,拿起书就向彗星楼跑去。自习室在学校的最东侧,彗星楼靠近学校的西侧。我一路狂奔,我发誓就连高考体育加试跑100米时,我都没这么卖力过。我在心里一遍遍祈祷着,他千万不要因为等得时间太长走掉了。
我跑到彗星楼的时候,看见他蹲在台阶上,拿着树枝在雪地上画着图画。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努力地把气喘匀。我站在离他有五米远的一棵柏树后,看着他童心未泯地在雪地上画着奥特曼大战小怪兽的场面,雪很大,只一会儿的功夫,他画好的奥特曼就被覆盖没了。他看着在眼前渐渐消失掉的奥特曼和小怪兽,不禁皱起眉来。等气喘匀后,我朝他走过去。
“韩沐学长。”我轻轻地喊他。
他抬起头来看我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笑着站起身,把手里的树枝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雪,说:“你来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正好过来这边就把药给你带来。”他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管药膏给我,“每天涂两次,早晚各一次。”
我接过药膏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头发上落了厚厚一层的积雪,肩膀和领子上也都变成白茫茫一片。我鼻子有些酸,跟他说:“谢谢学长。”
“不客气。你记得涂药,我先走了啊。”他抖了抖头上的雪,把手□□兜里,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就像是在那个下着大雨的街头,不管眼神跟得多紧,最终他还是会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回寝室的路上,鞋子踩在积雪上咯咯作响。风很大,夹着簌簌的雪花刮在我的脸上,像是刀尖划过,我紧紧地拉高领子,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路过人工湖的时候,上面冻了薄薄的一层冰,冰上落满了皑皑白雪。我很想好好地看一看湖面上的雪景,就穿过小树林,用手摇着沿途柳树枝条上的雪,哗啦啦地洒了我一脸。
那边的石桌上好像有人在讲话,我听见是一个女孩温柔的声音。我不是一个喜欢偷听别人讲话的人,但她提到的名字却令我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我听见她说:“李未希她这个贱人,居然敢惹我,等她没了腿,我看她以后还拿什么跟我斗。”
她说的李未希是我认识的那个李未希吗?我蹑手蹑脚地往前挪挪步子,这样可以听得更确切些。
因为害怕被发现,只好躲在树丛后,没有办法看清石桌对面的那两个女孩。只听见刚刚说话的那个女孩又说:“你找的那个人没问题吧?”
“你放心好了。”另外一个女孩说,“那可是我爸的贴身保镖,做事一向干净利落。李未希那个小贱人,以后就要在轮椅上怀念她的舞蹈了。”
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蓄意伤害?难道她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犯法的吗?不知道也许会为此坐牢吗?脑子本来就不大灵光的我现在简直就成了浆糊。我年轻的生命让我着实被这些话吓住了。我大气都不敢出地从那个小树林里走出来,逃也似的在雪地上跑着。
我想着看见李未希的第一天,她对我灿烂的笑,像是上帝派到人间给我的天使,我忽然好想念李未希,想念她大大眼睛里彩色的笑容。我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她的电话号码。我记得那天报芭蕾舞协会的时候我记过她的电话,可现在电话本翻了好几遍,还是没找到,这可怎么办?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对,问叶婧,她一定知道。
我颤抖着双手播下叶婧的电话,通了,一声接着一声的盲音,中间是长长时间的空白。响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接听。这个叶婧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不接电话。我只能挂断电话,搜索着我大脑里凌乱的碎片,回忆着李未希住在哪座寝室楼。想了很久我觉得应该是d区5栋341,我朝着d区狂奔过去,气喘吁吁地爬到她的寝室门前,抬手急促地敲着门。
“谁呀?”一个同样很漂亮的女生打开了门。
“请问李未希学姐在吗?”
她甩了甩那头秀丽的长发,说:“寝室就我自己。”
我拿出手机问:“那你能告诉我她的电话号吗?”
她流利地把李未希的电话号码背给我,我边说着谢谢边拨下电话的通话键,电话里的彩铃响很久后,才有人接听。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李未希的寝室楼里走出来,电话那边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是韩沐,我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我焦急地说:“我找未希学姐。”
“我们没有在一起,她把电话落在我这儿了。”
一种恐惧感突然袭上心头,“那她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要等晚上才能去她寝室把电话还给她,或者是明天早上••••••”
我没有听他讲完就把电话挂断。我没有告诉韩沐我在人工湖边听到的那些话,我就是不能够相信,在这座处处弥漫着书香的地方会暗流涌动着那些可怕的报复。我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李未希,只要看着她好好的没事就行。
我想着李未希可能在的地方,然后拔腿朝舞蹈教室跑去。我跑得腿都有些颤抖,t大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这个下午我从西跑到南,又从南跑到北,还上楼下楼地折腾了好几个回合。我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爬上顶楼的舞蹈教室时,里面是一群穿着皮鞋跳踢踏舞的男生,没有李未希,那她现在会在哪里呢?
我垂头丧气地从文艺楼下来,天灰蒙蒙的快要黑了。我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大片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美丽得像是小时候奶奶剪的窗花。我安慰自己,也许是我听错了呢,她说的根本不是李未希,可能是别人。也许是我太过大惊小怪,女生之间生气不是偶尔也会放出狠话的嘛,可又有几个人会当真呢。前天晚上我不是还和叶婧闹着说要把她的小嘴缝上嘛,难道我还会真的拿线缝她的嘴?想想真的是我太敏感,太神经质,太大惊小怪!
我沿着柏油路朝宿舍回去,刚才跑了半天浑身上下都是汗。头上的路灯突然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看着被黄色的灯光打得晶晶亮的雪花,它们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我情不自禁地被这种美所感动。我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很美,真的很美。我好像在这美丽的灯光下,美丽的街角处看见了李未希天使般的美丽容颜,我狐疑地换了一声:“未希学姐。”
她对着我笑,两个大大迷人的酒窝。真的是她,灿烂得像是热带的水果。我绷紧一个下午的心终于松懈了下来,我还在庆幸叶婧没有接我的电话,我没有随便的跟韩沐胡说八道,我没有把那些我臆想出来的危言耸听的消息扩大话。
正在我庆幸得高兴的时候,在转角处突然驶出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它在覆盖着积雪的马路上全速前进着,它冲着前面的李未希驶去,没有丝毫要减速的意思。李未希没有发觉身后的异常,她微笑着朝我招手,带着棕色鹿皮手套的纤长手指,在纷飞的大雪中舞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