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会呼吸的痛

  李未希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商场里给叶婧找她要的那款lv限量包。她跟我说这款包还在设计师图纸上的时候,她就开始连做梦都想要了,可谁想这包只春节期间在北京上市。她说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得给她弄一个回去。
  这家商场给人一种门可罗雀的感觉,毕竟舍得花半年工资买个包的人还不太多。名店就是名店,店员们个个都训练有素,脸上挂着服务界招牌式的露八颗牙齿的微笑。
  我在商场里转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找到lv专柜。我跟店员说我要那款限量版的包时,她却笑着跟一点头,说:“对不起小姐,那款包我们不外售。”
  我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话,包包做出来不就是要卖了换钱的吗?尤其是这种奢侈品,不就是要卖给像叶婧那样舍得给自己花钱的女人吗?我突然想起来了,一看我穿成这样就知道是买不起这种东西的穷学生。我解释说:“钱不是问题。”
  “对不起小姐,不是钱的问题。”
  我还真有点恼火了:“那是什么问题。”
  “这款包刚刚已经有人订下了。”店员保持着迷人的笑容,“我们店其它样式的包都卖的非常好,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刚想着给叶婧打个电话问问,我的手机就响了。是时下最流行的国产动画片的主题曲。可爱幼稚的旋律在装潢奢侈的名店里回荡,简直就是大煞风景,刚刚那个店员对我投来不可思议的眼神。我慌慌张张地在包里掏手机,越是着急就越找不到,那手机声越响越大。我窘困地想抓着自己的头发立刻从这里消失。但那个店员却一脸的从容,果然是在这样的名店,没少长见识,她很快就走开去招呼别的客人。
  终于找到手机了,我也松了一口气:“喂!”
  电话那边传来李未希有些沙哑的声音:“默琪你在哪呢?”
  我实话实说:“在北京,看我奶奶。”
  “你身子怎么样了?”
  “我现在结实得像头牛。”我故意粗着嗓子,“学姐你就放心吧。”
  “你没事就好,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这么一说我不自在起来,我很怕别人对着我多愁善感,那会让我时刻想到自己是个可怜的孩子,想起我有些畸形的人生。我不知道该讲什么,就想赶快结束这次通话。我跟她说我还有事,等晚上再跟她聊。
  她给我打电话果真不只是关心我的身体,她给了我一个地址,我从包里掏出记事本仔细地记录下来。她说:“你要是有时间就照着这个地址去帮我看看韩沐,他一个人住,我有些不放心。”我像是大冬天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我有些不是滋味地问:“你为什么不自己过来看他?”
  电话里是可怕地空白,只有电流微弱的声响。
  “未希学姐?”我试着叫唤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说:“我这不是过不去嘛,你有空的时候去帮姐看看他啊。”
  “嗯,等我有空的时候吧。”
  她又说:“那就麻烦你了,默琪。”
  然后电话“嗒”的一声就挂断了。我看着放在橱窗里那个被挂得高高的限量版的铂金包,紫色亮皮,价值不菲。我又看了看站在穿衣镜前的自己,上身是过膝的灰色羽绒服,下身穿着牛仔裤,脚上是双平底旅游鞋,背上背着个双肩包。如果我是店员,我也觉得我和这包差得太多,我只是来过瘾试背几下,绝对买不起。
  我一直看着橱窗里的那个包,生怕一眨眼它就会不见。这是对我最好的叶婧请求过我唯一的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得帮她得到这个包,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这颗学文的脑袋本来就不怎么聪明,对一个已经交了订金的包,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对着那个包发呆,我突然一下子想起了一个人——沈凤君。
  我坐在休息椅上,给沈凤君打电话。一开始是她经纪人接的,她说沈凤君在拍戏,他问我是谁。我骗她说我是沈凤君国外的侄女,没说几句我就把电话挂了。
  手机铃声再想的时候,我恍惚地回过神来,是沈凤君打来的,我赶紧接起来。我听见她焦急的声音:“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被她的语调弄得竟有些哽咽,“我想要一个lv的限量版包。”
  这是我第一次管她要东西。
  听见我只是想买包她的声音松懈下来:“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lv专卖点门前。”
  她吩咐到:“那你在那儿等我。”沈凤君吩咐完果断地切断电话。
  我收起手机,看着头上璀璨的灯光,流光溢彩,墙壁上贴着沈凤君闪闪发光的照片,相得益彰。我站在这里,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不仅同这些奢华的名牌,还有沈凤君。
  沈凤君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出现了,她从我身边走过去,冲我使了个眼色,叫我坐在那里别动。她优雅地踩着高跟鞋走进那家lv店,后面跟着她的经纪人还有四五个保镖。
  店员一见是沈凤君,都围过来招待她,其他几个顾客也一下子就认出她来,跑过来要合影、签名。保安用手筑起人墙。
  沈凤君很快就空手从那家店里出来,她前前后后不过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我很喜欢那个放在橱窗里的手提包。第二句是,卖出去了?真可惜。第三句:能把你们经理的电话给我吗?
  她很快就乘着专用电梯下去,我不明白她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她来。我失望地立在那里,看着她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都消失殆尽。但很快她就给我打来电话,她吩咐道:“现在来地下停车场。”停车场里,我老远就看见她那辆黑色宝马保姆车。我坐进去后,她递给我一张便利贴。她那张涂得鲜红饱满的嘴唇一开一合:“那个包是他们老板给自己女朋友留下的,那个老板你也认识。”
  我像听天书一样听着她的话。
  她把那个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摘了下来:“你想要任何东西都得复出代价,就比如这个包,如果你真想得到它那你一定会得到,关键是看你愿意拿什么代价去换。也许是好几倍的钱,也许是别的东西,全凭操控者说得算,你只有换或不换的选择权。”
  她停顿了一下后又问:“你真的很想得到那个包?”
  我坚定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冷笑一声,“我上次给armao做代言厂商送给我很多包,款式都挺不错的,你可以去我那儿随便挑。”
  “我只要这个。”
  “你这副倔脾气可真不像我。”她不咸不淡地说着,“爱慕虚荣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些你可能还承受不起。好了,我话就是这么多,等下还有通告要做你下车吧。”
  沈凤君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用叶婧的话说就是和古代的那些美女一个样,含情脉脉,似水柔情。
  我接过她手中的那张便贴,麻利地跳下车。我怕我再多呆一秒就会被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蛊惑。
  车窗完全摇上前,沈凤君又追问了一句:“那个包真的就那么重要?”
  “它对我的意义你是不会懂的。”
  我看着她的那辆保姆车开走,觉得沈凤君有些大惊小怪。她说这个经理我认识,刚刚怎么没有问问她是谁呢?也许能够投其所好,这样一来让他忍痛割爱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上了大学后跟着叶婧参加几场辩论赛,就觉得自己的口才一日千里,在市场上跟大妈砍价的功夫反正是日渐了得,只要他肯见我,说服他也不应该是什么难事吧。再说,我是原价购买,他可以选其它款式的包给送他女朋友。
  我按照便利贴上的地址来到一栋高级公寓楼前,我忐忑地走进电梯直接按下了二十五层。到了二十五层后,电梯“咚”地一声打开,我吓了一跳。我站在我要拜访的那扇门前,抬起了手又放下,然后再抬起来再放下••••••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我脑海中一遍遍地重复着沈凤君跟我说的话,这个我也认识的经理会是谁呢?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来,但很快我就又打消了念头。应该不会是他,真的是他沈凤君就会警告我,不该叫我来的。事实上我除了包里叶婧给我汇来的那张可无限透资的□□外,我什么都负担不起。
  最终我还是按下了那个门铃。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叶婧,也为了我自己,我很想向沈凤君证明一件事情:我已经长大了,大得即使离开她也能生活的很好。可是我却肤浅地忘了,要是没有她,我根本就拿不到这个地址,更别说站在这里。
  我始终是个过于天真的人,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在那扇门开启后的一瞬间,我仿若掉进了万丈深渊。我看见了那张让我无数次在恶梦中尖叫着醒来的脸,那个两年前就企图毁了我未遂的男人。我看见他比见到鬼还恐怖,什么限量版的包,这些都不重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可刚一动他就抓住了我的手腕,我觉得我的骨头都要折了,他手上的力气很大,我疼得快流出眼泪来。他一用力,我被带进屋去,他随手反锁上了门。
  他把我狠狠地扔进沙发上,是意大利原装进口的布艺沙发,沈凤君也买了个放在客厅里。我揉着被他捏得生疼的手腕站起来,看着他一步步地向我逼近。
  在他离我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我害怕地冲他喊:“别过来!”
  也许是被我的反映吓到,我明显看见他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定,脸上带着邪恶的笑。他说:“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我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因为害怕不安地颤抖着,我却死撑着说:“我要是知道这扇门里住着的人是你,我死也不会来。”
  “可你已经来了,此刻正站在这里。”他摸着下巴颇有玩味地看着我,“前提和过程都不重要,我只看重结果。”
  结果?他口中所谓的结果是什么?两年前他□□我未遂,他现在是想将那件未果的事情进行到底吗?我来不及多想,我唯一的念头就是逃。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脚却向门边一点点移动。趁他一个不注意,我拔腿就开始跑。我的指尖都已经接触到门把手了,我以为我就要成功了,他却在我身后抱住了我的腰,我的腰在他的两臂间无助地扭动着,他把我腾空抱起来,狠狠地朝屋里甩去。我后脑重重地磕在墙上,有强烈地呕吐感。我的头部受过两次不大不小的伤,医生说它已经变得相当脆弱,让我好好爱惜它。
  我被他摔得生疼,骨头似乎都被摔散架了。我拼尽我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大骂道:“尹木峰,你这个禽兽!”
  他看着我,不以为然地笑。他走到我面前,他的两只手撑在墙的两边困住我,断了我的出路。他看着我,邪恶地笑着,然后很是漫不经心地捏着我的下巴,狠狠地揉捏着。他说:“你不是想要那个限量版的包吗?我可以忍痛割爱,只要你让我满意。”
  我哭了,我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我不要了,你放我走。”
  尹木峰看着我,那样子像是在欣赏一只被蜘蛛网黏住的昆虫做垂死地挣扎。他缓缓地开口,字字像是魔咒:“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他慢慢地俯下身,当他的嘴唇覆上我的嘴唇,我眼前一黑,头晕地就要死掉,胃里是翻江倒海地难受。
  他的舌头像是一条灵活游动的水蛇,在我的唇齿间穿梭往来。我不停地扭动着。我用力地推他,使劲地挣扎,手脚并用想要逃脱他的魔爪。他好像是早有准备,只用一只手就轻易地控制住我的两只手。他把身子更低地压向我,让我没有活动的空间。就在他的舌头撬开我牙齿的瞬间,胃里一阵恶心,我吐了他一嘴。
  他终于将我放开,捂着嘴干呕着跑去了洗手间。我顾不得胃里剧烈地绞痛,发疯似的逃离了这个地狱般的房间。怕他还会再追出来,一出电梯我就拼命地跑,我沿着那一条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不停地奔跑,直到他不可能追上来。我在街边的一棵大树旁停下,扶着树干喘着粗气。我在马路沿儿上坐下,想着刚才那一幕,后怕的六神无主,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我一开始想给叶婧打电话,以她的性子要是知道了,恐怕会立即赶过来,想了想我就把电话打给了韩沐。可是却等了很久很久,打了好几个电话,韩沐不接。
  我听着电话里冰冷机械的回复,不知为何眼泪就上来了。
  放下电话,我坐在路边的石椅上坐下,没有再打电话,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又红又肿,掉了一大块皮,一碰钻心地痛,直痛得眼泪汪汪倒吸气。刚才跑得急,扭到脚,阵阵做痛。
  天渐渐昏黑下来,街灯准时照亮,见证这座古城的文明与恢弘。对面居民楼上的橱窗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红彤彤地衬着喜庆的迎春景。远处传来响亮的爆竹声,绚烂的烟花将夜空妆点得五彩斑斓。
  电话是什么时候响的我并不知道,那可爱的铃声淹没在喧嚣的车水马龙中。等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响了好久,来电显示是沈凤君打来的。我就那样看着手机明明灭灭几个回合,忽然又没了声响。我拉了拉大衣领子准备回家去,刚起身电话又响了,这次是韩沐打来的。
  他应该在家,电话里异常的安静。我听见他温柔地说了一声:“喂?”
  我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我不知道是因为他那不冷不淡的语气,还是因为胳膊上的瘀伤。
  “你怎么了?”他问。
  我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在哪儿?”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就恍然大悟,说,“你就在原地呆着,别乱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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