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行刺

  韩慕尧意味深长地望了对面的太液池一眼,又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殷效曛,幽幽地点头道:“是很美……看殷状元眼熟得很,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韩慕尧,内阁学士,太子太傅,也是自己的启蒙老师,曾经,当然见过面的。
  殷效曛也转过头,直视着韩慕尧的眼睛,淡笑道:“韩大人取笑了,殷某出身寒微,先前没有结识韩大人的荣幸。”仅仅两年的老师,应该不会看出什么破绽吧?
  “哦……”韩慕尧不住地点头,自顾自地道:“是老夫认错人了,怎么会是故人呢?殷状元青年才俊,意气风发,不知道我们这些老头子们,年岁越大,就越喜欢回想以前的事……唐突了。殷状元不要见怪呀。”话虽如此谦逊,但韩慕尧望向殷效曛的眼神却是耐人寻味的,他真的相信自己认错人了吗?
  殷效曛一笑:“韩大人太客气了。”语气平静的如一池春水。
  韩慕尧错愕了片刻,随即摇头苦笑,伸手轻轻拍了拍殷效曛的肩头,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地去了。
  殷效曛内心一阵酸楚,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什么,重新把头望向窗外,儿时的记忆,此刻再也没有心思去回想玩味了。
  “皇上驾到……”高公公一声通报,楼上众人慌忙整队跪倒施礼,山呼“万岁”,殷效曛等人跪在最后面,也都是低了头不敢直视。曾经最亲近的人,如今却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楼梯口处出现一队人,八名宫女手执拂尘,走在最前面,清香盈室,环佩叮咚。众人屏住呼吸,内心慌乱成一团。
  高公公搀扶着皇帝紧跟在宫女身后,皇帝旁边是当今得专宠的范贵妃,后面跟着东安王和北顺王。北顺王行动不便,虽拄了龙头杖,仍由两名太监搀扶着。
  见满朝文武跪倒在地,皇上南宫纯清了清嗓子,“众爱卿平身。朝堂之外,不必多礼。”话虽如此,那个敢真正无礼的。
  众人谢了恩,才相继起身,垂手侍立两旁。
  南宫纯由高公公和范贵妃搀扶着坐在正坐,范贵妃紧挨着南宫纯坐下,两位王爷也相继入座后,南宫纯才又开口说道:“众爱卿不必拘礼,随便入座吧。”
  众人才又谢了恩,按照品级入座,随便?这个时候,岂是能够随便的。
  韩慕尧坐在最前面,此刻却是双眉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南宫纯笑问道:“韩爱卿有什么心事么?”
  韩慕尧慌忙起身施礼道:“回皇上,老臣并没有什么心事,只是老臣有些不解,今天的场合,太子应该陪同的,莫非殿下他……”
  南宫纯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的心里整天就想着你的那个宝贝徒弟,一刻不见,就心神不宁的。他说今天身体有些不适,就不来了,你要是担心,一会儿散了去东宫看看不就行了。”
  虽然南宫纯是笑语相对,但言语间也能够透露出对于太子缺席的不满。韩慕尧吓得垂了头,连声说“不敢”。
  范贵妃在一旁插嘴道:“谁知道太子是真病还是假病,天天说身体不舒服,要是假的,可是欺君之罪。可若是真的呢,皇上,太子这个身体,以后能掌控江山吗?真是让人担心。”
  谁不知道,如今范贵妃得皇帝专宠,蛮横霸道得很。而皇后又从来没有得到过皇帝的宠爱,因而从册立的那一天开始就大权旁落,形同虚设一般,现在根本不被这个范贵妃放在眼里。太子自幼体弱多病,无论是现在还是当年都不得宠,当年皇帝宠爱惠妃所生的三皇子南宫孝有,现在是宠爱范贵妃的四皇子南宫义继,二皇子南宫仁在,在父亲眼里,无论何时,都只不过是个影子罢了,也正因为如此,皇后才积极为太子选妃,无非是想要稳固太子的地位,扩大太子的势力,而水君瑶自然是最佳的人选。今天范贵妃在这个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无非是想借助在座的一些大臣们一起打击太子罢了,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未来的皇帝呢?只是皇宫内部的明争暗斗虽然在所难免,毕竟现在鹿死谁手还不确定,谁都不敢明确表示自己到底站在那一边。因而对于范贵妃的言语,众人也只是报以沉默。
  南宫纯轻咳了两声,扫视了一眼四周,岔过话题问道:“怎么,今天镇国将军没来吗?”
  众人也都纳闷为什么水天舒还没来,若是往年,他应该是最早到来的一个了。对于皇帝的询问,也都是面面相觑,暗自摇头。
  “启奏万岁,镇国将军在楼下侯旨。”正在大家无言以对的时候,一个小太监从楼下上来,请求皇帝的旨意。
  南宫纯笑道:“真是经不住叨念,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还不去让他快些上来,难道还让我们等他吗?”
  小太监领了旨,退了下去。不一刻,水天舒从楼下上来,进前一步跪倒给皇上请安。南宫纯略欠了欠身道:“爱卿快快平身,到哪儿去了,这个时候才到。”
  水天舒向四周望了望,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略停顿了片刻,才凑到皇帝身边,似乎是要和皇上耳语些事情。因为是心腹之人,南宫纯也没在意,同时向前探了探身子,想要听听水天舒到底要说什么事情。众人也都知趣地低了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然而就在此时,猝不及防地,水天舒伸手抓住南宫纯的衣襟,手臂用力,竟然将南宫纯从座位上揪起,随后狠狠地摔在地上。众人大惊失色,起身想上前救驾,不想水天舒却用匕首抵住南宫纯的咽喉,冲众人大喝道:“谁敢上前一步,我先要了他的性命。”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更何况此时皇上在对方的手中,因而众人不敢轻举妄动,都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殷效曛面沉似水,内心却暗暗冷笑,这只老狐狸,这场好戏又是你精心安排的吧?是想让我出手吗?因为入宫前兵器都已经上交,如今赤手空拳,不好应对,殷效曛扫了一眼四周,瞥见桌上有几只玉杯,便顺手带了一个在袖内,稍一用力,玉杯碎成几片,殷效曛暗暗向前挪了挪,明眸直逼水天舒,静待其变。
  水天舒一改往日的恭顺,一口啐在南宫纯的脸上骂道:“狗皇帝,早该让位给太子爷了,现在就下让位诏书,不然爷爷送你去西天。快写!”
  南宫纯吓得浑身打颤,连连求饶道:“将军饶命,一切好商量。寡人待将军不薄,为何如此对我?”
  水天舒一声冷哼:“待我不薄?我妹妹冷落深宫,备受排挤,我外甥也得不到宠爱,你这叫待我不薄?别磨蹭,快点写让位诏书。”
  南宫纯战战兢兢,忙吩咐高公公准备纸笔,待笔墨准备好,南宫纯拿笔的手抖个不停,连字都写不出了。
  水天舒呵呵冷笑:“原来皇帝也不过如此……”得意之态,溢于言表。以为南宫纯在自己手中,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因而戒备之心,此时已经有所松懈了。
  “啊——”在静的听得到心跳的楼内,水天舒的一声惨叫更显得凄厉无比,匕首随之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众人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水天舒捂了右手的手腕,指缝间仍然有汩汩的鲜血流出,而深刺在水天舒手腕上的,是一片破碎的玉片。与此同时,殷效曛飞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打在水天舒的下颌,水天舒惨叫一声,身子飞起丈余才跌落在地,撞翻了桌案,一时间杯盘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水天舒再也挣扎不起,口内犹自骂个不停。
  此时众人也回过神来,忙抢步上前,扶皇帝的扶皇帝,抓水天舒的抓水天舒。哄哄的忙做一团。
  南宫纯被高公公和范贵妃扶着重新坐在龙椅上,犹自惊魂未定,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水——天——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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