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灵堂
“王爷,东安王爷的尸体属下已经带回来了。”宋俊英垂头丧气地来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殷效曛身后,抬头看着刚刚搭起的灵堂,又看了看跪在灵堂前面一浑身重孝一动不动的殷效曛。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将东安王的棺木抬进灵堂。
殷效曛没有回头:“辛苦你了,如今东安王府已经是冷冷清清,能走的人都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你却一直坚持着。如今王爷已经不在了,你也去账房领些银子离开吧。”
宋俊英木然地摇摇头:“属下也没有地方可去,倒不如留在府中尚且有个安身的地方。”
殷效曛缓缓回头:“说实话,对于东安王的死,本王并不伤心,你相不相信?”轻叹口气:“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宋俊英焚了三炷香,上前端端正正插在银狻猊中:“宋俊英跟随王爷多年,情愿为王爷出生入死,只是对于王爷的死,宋俊英也并不伤心。”回头平静地看着殷效曛:“相信王爷也不会明白宋俊英此时的心情。”
殷效曛微微凝眉:“为什么?”据自己所知,宋俊英父子流落街头,是东安王将其收养,请人教他文韬武略,宋俊英长大后便成了东安王的心腹,按理说宋俊英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如今东安王畏罪自杀,宋俊英却如此冷漠,确实令人费解。
宋俊英微微苦笑:“东安王爷聪明一世,属下也说不好他是糊涂一时,还是最终的良心发现。王爷是服毒自杀的。”
殷效曛点头:“本王知道,宫里的太监已经说过了。”宋俊英想说什么呢?
“王爷还记得吗,属下的父亲也是服毒而死的,就在七个月前。”宋俊英语气虽然平静,但眼中却蓄满了泪水,父亲,是自己害了他。
“你是说……”殷效曛心里一动,七个月前的往事提起来还历历在目,那时西宁王父子刚刚进京,那时自己也刚认识如眉不久。
宋俊英点点头:“是啊,那天王爷从属下手中接过的药碗中居然有毒,进一步彻查的时候家父却死在了柴房。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是家父下毒想要毒害东安王,事情败露后畏罪自杀。那时俊英以为自己也难逃干系,不想王爷竟然不再追究,还赏了五十两银子作为家父的丧葬费。当时俊英真是感激涕零,并且暗暗下定决心,今生就是为王爷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另一方面,俊英也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下毒之人,家父是被冤枉的,我一定要为父亲洗清冤枉,也要为王爷除去暗中的黑手。”宋俊英突然顿了顿,伸手轻轻拭去眼角滚落的泪水:“可惜宋俊英天生蠢笨,这件事情一直没有头绪,直到王爷不在了……”宋俊英再也说不下去,垂了头噼里啪啦地落泪。
殷效曛会意,默默点头:“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王爷服毒自杀,结果同令尊所中之毒相同,是吧?”自己也一直奇怪,那天药碗中的毒是怎么来的,如今看来,是东安王趁众人不注意时自己放进去的。目的无非是贼喊捉贼,洗清他人对自己的嫌疑。那个时候怀疑他的人,应该就是西宁王了吧。可笑当初自己,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如此,难为你还去天牢,亲自接王爷的尸体回来。”宋俊英,你也算是有情有义,善始善终了。殷效曛轻叹口气,轻轻拉了宋俊英的手:“人死恩怨消,王爷既然已经不在了,小将军还也应该早些做打算,另奔前途吧。”扫了一眼四周:“你看如今的东安王府,也就这么几个人了,等王爷的丧事办完,估计也都该散了。你还是去账房领盘缠吧。”
“那王爷呢?”宋俊英盯着殷效曛反问,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我还有事要办,私事。”殷效曛故作轻松,说话也是轻描淡写。将目光落在东安王的棺木上,没有悲伤,却也高兴不起来。毕竟自己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工具也好,利用手段也罢,没有他,自己怕是也没有今天吧?
“宋俊英却已经没有事了,王爷可愿留宋俊英在身边,跑腿提鞋?”宋俊英抱着双肩,依旧是以往的不卑不亢。
殷效曛面露难色:“小将军的好意殷效曛心领了,不过是私人恩怨,实在不便牵连小将军。”还是婉言谢绝吧,宋俊英,自己怎么忍心你因为自己而受牵连。
宋俊英挨着殷效曛也跪在的灵棚前,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闭目默默祷告。
殷效曛冷眼看着,却猜不透宋俊英到底是何意。
“王爷能收手吗?”片刻的沉默之后,宋俊英突然开口,问的殷效曛有些莫名其妙。
“你都知道了?”殷效曛一声反问,这要是在几个月前,自己一定会大吃一惊,如今知道有这么多人知道自己的底细,多一个宋俊英,反倒不那么惊讶了。
宋俊英轻轻摇头,看着殷效曛勉强一笑:“宋俊英无非是一介草民,能知道什么呢?不过是用两只眼睛看罢了。王爷和太子貌合神离,怕是要有一场生死之争吧?”
殷效曛面不改色,将烧纸一张张放入灰盆:“明哲保身,少惹闲事,小将军还是早些离开吧。”宋俊英啊宋俊英,闲来莫做旁观者,惹火烧身又是何苦呢?
宋俊英朝着灵棚拜了三拜,提衣襟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宋俊英记住了,既然王爷不愿收留,那属下这就告辞了。属下暂时不会离开京城,如果王爷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只管到城北的悦来客栈找我,宋俊英但凭吩咐。”
殷效曛眼眶有些湿润,点头会意:“多谢小将军,如果真的有事,殷效曛不会客气的。”心中有一股暖流荡漾,只是能让宋俊英帮自己什么呢?倒不如彼此客套一回,以后互不相欠。
宋俊英看这殷效曛倔强的眼眸,知道多说无义,轻叹口气,迈步离开了东安王府,孝庆王,真希望你能够悬崖勒马,放开彼此的恩恩怨怨,宋俊英也就别无所求了。从此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再没有自己牵挂的人或事,或许这里,自己也再不会回来了。
阴风瑟瑟,吹得灵堂上的蜡烛摇摇晃晃,忽明忽暗,殷效曛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在空荡荡的东安王府中,幽灵一般地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皇宫后苑。
“皇兄,刚才黄天官过来送吉日牌,说三日后就是良辰吉日,可以为查尔国王和明云郡主完婚,就是时间紧迫,略显仓促些。”西宁王小心翼翼地将吉日牌递到南宫纯手上,还有三天,皇上就可以重新上朝理政了。
南宫纯无情无绪地斜躺在御塌上,接过西宁王递过的吉日牌,看也没看地放在一旁:“老五走了?”毕竟是兄弟,今天南宫纯的心情沉闷得很,心里也在隐隐作痛。
“是,孝庆王已经派人将他的尸骨接回东安王府了。看样子还要举哀发丧,臣弟没有阻拦。如果皇兄……”试探性地看了南宫纯一眼,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事,最好别猜。
南宫纯摆摆手:“算了,人都不在了,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让老五安静地走吧。”顿了顿,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那个人怎么样了?”语气冷漠,一点温度都没有。
西宁王略微愣了愣,突然明白皇兄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小心翼翼地回答:“太子昨天还去看过他,听说情况更不好了,怕是也就在这几天。”
南宫纯微微点头,恨恨地自语:“这个祸害,居然多活了这么久。当年真不该放过他……”
西宁王笑着来到兄长身边,给皇兄轻轻捶着后背:“幸亏当年放过了他,不然谁来牵制东安王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等他死后,暗中将老七的骸骨葬入祖坟吧。”南宫纯长叹口气:老七啊,这五年来,委曲你了。
“臣弟知道,那他的骸骨呢?”总不能置之不理吧,想想安平王,当年和自己也算是交情至厚,如今和自己称过兄道过弟的,一个接一个的都走了,说不好哪一天,就该是自己了……
“你做主吧……”南宫纯懒懒地开口,不想管太多的琐事,放手让他们去做吧。
“臣弟领旨。”
“你去忙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臣弟告退。”默默退出后苑,西宁王想着心事,刚转过一个回廊,却见高公公端了碗槟榔薄荷粥,小心翼翼地向自己这边走来。
西宁王停住脚步:“高公公辛苦了。”
高公公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手中的粥碗,生怕一不小心洒了,突然听见西宁王说话,吓了一跳,随即笑道:“王爷辛苦。陛下在里面呢?”
西宁王点点头:“皇兄想自己独自待会儿。”
高公公不由得打了个哎声,无限感慨:“人人都想当皇帝,殊不知当上皇帝,就注定了一生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