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缓声道：“刀剑无情，万事小心。”
“只有这一句？”他问道。
“恩。”我点了点头，福身道，“送四爷。”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起身道：“那你睡吧。我走了。”他慢慢掀开帐帘，身形微顿了顿，抬脚出了帐子。我猛地站起，跑出帐外，黑压压的一片，已没有人了。
轻叹了口气，刚想转身，一双手紧紧圈在我的腰间，熟悉的佛香，我紧握着他的手道：“日日盼君归。”
“定不负相思意。”四阿哥低声在我耳边道。用力抱了我一下后，便大步而去。
三日后，康熙御驾返京。用了九阿哥送来的药膏，我的手已经不再红肿了。回京的路上，所有的人都没有了来时的兴致。连带着我也心事重重，终日随侍康熙在龙撵上，不敢看撵外的任何一个人，生怕触及心底的那些伤感。大半个月后，终于回到了紫禁城。
康熙三十四年十一月，康熙皇帝大阅于南苑，定大阅鸣角击鼓声金之制。
康熙三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这是我来清朝后的第二个新年。宫中虽按例准备庆祝，可众人似乎都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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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天，太和殿内歌舞升平，一团和气。我静立在太后身侧，扫视着殿内的众人。在这片宁静祥和下，我仍感觉到那一丝不安的情绪充斥四周。眼所及处，额娘正泪眼汪汪的看向我。哥哥出征已成定局，额娘的担忧之情，全部写在的脸上，我随即展开了个大大的笑容回望着她。
“平时伶牙俐齿的，今儿怎么静悄悄的？像个锯了嘴儿的葫芦。”太后对我笑道。
我躬身道：“奴婢觉得今儿的歌舞很是好看，看得出了神呢。”
太后微摇了摇头道：“还是你歌舞脱俗，只是可惜了。以后怕是看不到了。”
我低头不语。心想，我又不会跳，当然看不到了。
坐在太后身边的五阿哥侧福晋开口道：“太后，怎么会看不到了呢？宁姑娘以后都不跳了吗？”
太后惋惜地说道：“可不是跳不成了吗？哀家也是才听说，这丫头去年一场大病后，就再跳不得舞了。”
“可臣妾看宁姑娘不是好好的嘛？怎么会——？”惠妃问道。
太后深深地看了看我，转头对惠妃道：“她的腿，怕是好不了了。”太后说完，拉住我的手道，“唉！真真是可惜了。原来还说要你再——”
“太后，没事儿的。您看，奴婢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再说了，今儿可是大好的日子，太后可要开开心心的才是。”我忙道。
“是啊，太后。宁姑娘说得是，要开开心心才是。”宜妃笑道。
一场宴会，就在这看似祥和中结束了。服侍太后就寝后，我回房刚想休息了，就听到十三阿哥在门外喊道：“宁雪，快出来。跟我们放烟花去。”
我忙披了衣服，打开门道：“十三阿哥，您小点儿声，太后才刚刚歇下。”只见十三阿哥裹着银灰色的大氅笑嘻嘻地看着我。他虽比宁雪小四岁，但身量与宁雪差不多高了。
“你怎么都要睡了呢？快把衣服穿上跟我走。”说着便进了我的房间，拿了我的披风道。
“明儿一早还要服侍太后呢。奴婢就不去了，十三阿哥去玩儿吧。”我道。
十三阿哥没理会我，帮我把披风系好，拉了我的手就往外走，笑道：“你要是不去，等下子，来找你的就不止我一个人了。十四弟早就嚷着要来找你了，要不是四哥拦着，恐怕早就把你拽出来了。”
“那也要让奴婢把衣服穿好啊。总不能这副模样吧。”我抽了手出来。
十三阿哥挠了挠头，轻笑道：“是我大意了。我帮你挡着风，你快收拾一下吧。”说完，转身背对着我。
我无奈地笑了笑，将衣服打理好。刚才把头发散了想休息，连个簪子都没有，只得顺了顺头发，披在身后。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背道：“好了。”
十三阿哥转头看了看我，微微一怔，笑道：“四哥好福气！”我一愣看向他，他掩嘴轻笑了笑，附在我耳边道：“怕是要不了多久，我就该叫你小四嫂了吧。”
“十三阿哥！”我气道，“戏耍奴婢很好玩吗？”
“哈哈！”十三阿哥忙牵着我的手道，“我可不敢。四哥的眼睛可是能杀人的，得罪了你，等同得罪了四哥。快走吧，切莫让人家等急了。”
“啪——”一声巨响，天空顿时一片明亮。交泰殿前，许多人围了一个大大的圈，十三阿哥拉我在人群中东钻西钻的，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定。
“宁雪，快看！”我顺着十三阿哥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朵烟花，绽开，落下，一瞬间的美丽，一瞬间的光彩。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属于它们，整个世界随着它们的绽放而光彩一瞬，多么美丽的烟花，仿佛寄托着美丽的希望，仿佛寄托着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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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过后，灿烂瞬间转为平淡。”我看着满天的烟花淡淡地道。
十三阿哥静静地看着我道：“四哥要是听到你这句话，恐怕要睡不着了。”
我转头看向他轻声道：“你看，当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爆开时，绽放出七彩的美丽，让人忘记了它在爆发时的巨大的响声，忘记夜空的寂静。破灭前的壮丽，为的就是留下美丽的倩影，直至灰飞烟灭。绽放、消失只是瞬间的事，留下的是记忆中的美丽。这便是烟花最美的地方。”
“的确最美。”八阿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向八阿哥，笑道：“八爷也觉得烟花很美吗？”
八阿哥缓步走到我身边，仰面看向天空道：“自今晚后，烟花最美。”
我转头看向殿前时，正看到四阿哥站在殿前台阶上，身着大红色宫服的四福晋，正笑吟吟地陪在他的身边，低声在与他说些什么，他面带浅浅的笑意。目光所及处，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苦笑了一下，裹了裹披风转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送你！”八阿哥随在我身后道。
我朝他一笑道：“多谢八爷，奴婢想一个人走走。这儿离慈宁宫不远。”
“晚上路黑，当心！”八阿哥道。
我指了指天空中的烟花道：“有它，不黑。”
八阿哥对我微微一笑，转过身与身边的十三阿哥说了几句，十三阿哥冲我点了点头。我朝他一福身，转身朝慈宁宫走去。
果然如八阿哥所言，宫道上黑漆漆的。不过，好在时不时有烟花的光亮。我低头慢步走着，总觉得身后似有人跟着我。心里突然恐惧起来：以前听说一个人走夜路会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但这可是皇宫内苑，应该不会有那些吧。心里下嘀咕，突然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拉到宫墙边。刚想大叫，只闻到一阵淡淡的酒气传来。抬眼看去，五阿哥的脸出现在眼前。我长长出了口气，埋怨道：“五爷，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吓到你了吗？我不是有意的。”五阿哥道。
我拍了拍胸口道：“快把奴婢吓死了。还以为撞到——”
“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五阿哥轻声笑道。
“五爷，找奴婢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没什么，只是看你一个人离去，脸色不好的样子。”五阿哥道，“我送你回去。”
我笑道：“不用了，马上就到了。”
五阿哥面色一紧道：“只此一次，以后，怕是没机会了。四哥，怕是不会让的。”说完，朝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我静静跟着，眼睛落在五阿哥的背后，老天究竟想做什么，在我梦里出现的明明是五阿哥，为何此时，我确心系四阿哥。明知道五阿哥对我的情意，我却只能装傻充愣，装作不知。原以为我这么做，不会对五阿哥有愧疚，可为什么此时此刻，心底深处确在隐隐作痛。我该不会同时喜欢他们兄弟两人吧！不是吧，我不是最痛恨脚踩两支船的人吗？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忙使劲儿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袋。
“五爷请回吧。多谢！”我福身道。
五阿哥扶我起来，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转身消失在茫茫地夜色中。
康熙三十五年正月，康熙下诏二月亲征噶尔丹。
“今儿是你十四的生辰。这个赏你了！”太后笑吟吟地将玛瑙手串儿带在我的腕上。
这手串儿是太后的贴身之物，我忙跪拜道：“太后，这个太贵重了。”
“赏你了就是你的了。等皇上搬师回朝，哀家还要给你讨个更大的恩典呢。”太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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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后赏赐！奴婢能服侍太后，已是皇上、太后给的最大的恩典了。奴婢不敢有别的奢望。”我俯身道。
太后道：“快起来吧。今儿你可是寿星，放你一天，成泰这会儿应该在殿外了。回家去看看你阿玛和额娘吧。”
心下一喜，我忙磕头道：“谢太后恩典。”便躬身退下，忙换了便装，朝宫外跑去。
“宁雪，等等。”婉婷在身后叫住了我。
我停下步子，转身看向她，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道：“太后让我告诉你，下匙前回宫就行了。”
我抱了婉婷一下，笑道：“谢了！”
“好好玩儿吧！记得——”婉婷笑道。
“放心，我会带玩意儿回来给你的。”我边说边朝慈宁宫外跑去。
到了宫外，正看见哥哥背对着殿门，摄手摄脚地走到他身后，一下捂住他的眼睛道：“猜猜我是谁？”
哥哥轻笑了笑道：“寿星公！小的恭候多时了。”边说边拉开我的手，转身看向我，“阿玛在宫门口等着呢，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