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看过《板桥杂记》,知道秦淮八艳。”这小子,也不知道平时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刚要开口,只听他小声嘀咕,“五哥也去了。”
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脑中立刻闪出了一个念头,缓步走到十四阿哥身边,低声道:“嘿嘿!就知道十四阿哥不会平白无故的送奴婢羽毛笔。”朝他福了一礼道,“奴婢久闻秦淮两岸,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不如,让奴婢服侍十四阿哥瞧瞧去?”
十四阿哥眼中精光一闪,笑道:“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那容奴婢换件衣服。”我起身朝门外道,“婉婷,服侍十四爷外间用茶。”我换了件江南汉女的丁香色裙衫,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用了一支藕荷色水晶步摇固定。
待我走至外间时,见十四阿哥也换了衣衫,立在门口。他看见我时,只是一愣,忙转身道:“怎么那么慢?”
这个小子真是个急脾气!“奴婢是女子,打扮自是要用些功夫的。”我走到他身旁笑道。
我出门时叮嘱婉婷,若太后问起,便回说我用了药,已经歇下就是了。只带了十四阿哥的贴身小太监海儿,朝秦淮河而去。到了河边小码头,海儿已租下了一只小画坊,十四阿哥一步便跳了上去,正当我犹豫着怎么才能从这荡悠悠地船板走上船时,他突然拉起我的手道:“真是麻烦!”心想,他怎么没有小时可爱了,真是怀念那个听话的小十四。我还是让他牵我上了船。
“公子、姑娘坐稳喽!”船家用力撑了船浆,小画坊一晃,朝河中驶去。两岸全是古色古香的建筑群,飞檐漏窗,雕梁画栋,画舫凌波,桨声灯影,加之人文荟萃、市井繁华,便构成了秦淮河特有的风光。
远远一处楼阁传来歌声,“船家,前面好像很是热闹。那是什么地方?”十四阿哥问道。
船家笑道:“公子,前面就是媚香楼了。今日是媚香楼的头牌——蓁蓁姑娘‘梳拢’的日子。这会儿子,正热闹呢!”
“可是香扇坠儿的媚香楼?”我转头看向船家道。
“呵呵!正是!”船家笑道。
“瑟瑟西风净远天,江山如画镜中悬。不知何处涸波叟,日出呼儿泛钓船。”我轻声道。
他皱着眉头,俯在我耳边低声问道:“宁雪,‘梳拢’是什么意思?”
我顿时红了脸,低声道:“知道这个干嘛?”
“想去看看,不过,也得知道——”他漫不经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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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赶忙打断他的话。要是让康熙知道,我带他的儿子去看歌妓“梳拢”,还不把我“咔嚓”喽。“你既然看过《板桥杂记》,怎么会不知道‘梳拢’何意?十四爷,这是考奴婢吗?”
“怎么?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他笑看着我,“明儿我问五哥去!”
我干脆跳河算了,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所谓的‘梳拢’就是,今儿个媚香楼的蓁蓁姑娘要按风俗,如果哪位客人钟情于她,只要出资举办一个隆重的仪式,再给媚香楼一笔重金,她就可以专门为这一位客人服务了。梳拢所需银钱,因梳拢对象名位高低而不同。”
他笑看向我,突然在我耳边道,“你知道的事情还真多,不知如果让五哥知道了,他会不会——”他竟然威胁我!
“船家,咱们就去媚香楼凑个热闹吧。”我咬着牙,狠狠的道。
“哈哈!”他大笑道,“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我极不情愿地被十四阿哥拖下了船,他牵着我就要进媚香楼,门口守着的一个打手模样的人横挡在我面前,谄笑道:“这位公子,咱们媚香楼可不接女客。这位姑娘进去,怕是不方便吧。”
十四阿哥瞟了一眼海儿,海儿忙从怀里掏了张银票递过去。“现在方便吗?”他轻笑道。
“那自是方便了,公子楼上请。”说着,那人便笑嘻嘻的领着我们进了媚香楼。
这媚香楼建得精巧别致,临水而立,站在楼上凭栏而望,烟水澄碧、画舫织彩的秦淮河尽收眼底。那打手将我们安置在一间别致的包间内,忙吩咐小丫头摆了一桌酒菜,笑道:“公子,这儿能把楼下看得清楚些。待我们姑娘出来时,还请公子多多捧场才好。”
他将我面前的酒杯倒满酒后,笑道:“那要看值不值得爷出银子了。”
“那是自然,爷身边的这位姑娘已是天仙般的人儿了。不过,我们媚香楼的姑娘也是样貌出众,能歌善舞。”那人道。
不是吧。这个家伙竟拿我跟个歌女做比较,刚要发飙,只听十四阿哥冷笑道:“歌舞?那就看看再说吧。”
我撑头紧盯着十四阿哥,这才几年的功夫,原本还会在太后身边撒娇的小男孩儿,如今说起话来,竟有如此气度,这根本就不像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你是不是逛过八大胡同?”我问道。
他轻泯了一口酒,转头看着我,淡淡地道:“去过!”
我惊讶的看向他:“谁带你去的?”
“九哥和十哥。宁雪,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额娘说明年就要给我指婚了。”他道。
九阿哥和十阿哥这两个家伙,竟带着才多大的孩子逛青楼。我气呼呼地将面前的酒一仰而尽。海儿忙上前,将我的酒杯倒满。十四阿哥只是默默地看着楼下。一片嘈杂之声后,媚香楼便静了下来。只听到一阵琴声伴着女子的歌声传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女子的歌声与琴声止时,满楼的叫好之声。是李清照的《一剪梅》,女子的歌声婉转,倒是有几分韵味。
“倒还有些味道!”我道。
十四阿哥轻摇了摇头,笑道:“她,可比不过宁格格。”
我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楼下。一个女子的命运就这么改变了,真是可怜!
“无趣!咱们回吧。”十四阿哥拉我起来,朝门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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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媚香楼门前,那个打手模样的人急忙跑了过来,笑道:“公子这就走?”十四阿哥微一点头,“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都是花容月貌,公子再瞧瞧吧。”说着,一招手,四五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便把十四阿哥围了起来。我拉住海儿退到一旁,笑看着眼前的一切。
“格格,爷他——”海儿低声道。
我捂着嘴笑道:“没事儿,他有办法脱身。”海儿忙点了点头。
正当我看笑话的时候,只见十四阿哥不知与那个几女子说了什么,她们一脸不懈地扭头看向我。其中一个红衣女子指着我,娇声道:“爷说得就是她吗?”
十四阿哥一脸坏笑地望向我,点了点头。
那红衣女子走到我面前,半仰着头道:“你会唱曲儿?”
“不会!”我冷声道,“我不是歌女。”
“哼!瞧你弱不禁风的模样,也不像会歌舞的。”她冷哼道,“还敢口出狂言,蓁蓁可是这秦淮河上响当当的人物。就凭你,也想和她比?”
我恨恨地咬着牙,瞪向十四阿哥。这小子说了些什么,引得这女子像是要吃了我。“哦?那我倒是想见识一下,这响当当的人物了!”我冷声道。
“那好啊!公子、姑娘就请吧。”说罢,那红衣女子便朝楼内而走去。
十四阿哥摆脱了那几个女子的纠缠,快步走到我面前:“宁雪,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还不是爷搞得明堂。人家要和奴婢比歌艺了。”我恨恨地。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可以逃跑时,几个打手快速将我们围了起来,只听里面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既然姑娘有意与蓁蓁切磋歌艺,就请进吧。”
“别怕,有我。”十四阿哥牵起我的手,朝楼内而去。楼内,宾客云集,形形色色的人,目光投在我和十四阿哥身上。只见刚刚那个红衣女子身边,一个面容娇好的中年女子正笑吟吟地看向我们,她一定是老鸨了。座下的客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请问公子、姑娘,哪里人士?”老鸨笑问道。
十四阿哥淡淡地道:“哪里人士不重要,不是要比歌艺吗?怎么个比法儿?”
“一千两!”老鸨伸出一根手指,笑道。
“哼!少了些。一万两!”十四阿哥冷笑道。
老鸨捂着嘴笑道:“公子痛快!那就一万两!姑娘请吧!”说着,闪身让开,我朝前一看,不是吧。让我弹琴吗?
十四阿哥见我面露难色,在我耳边轻笑道:“你随便唱,我跟得上。”我转头看向他,他朝我微一点头,径直走到琴边,一撩袍摆坐了下去。转眼瞧着这些女子,不由心下感慨。缓步走到十四阿哥身边,在他耳边轻哼了哼调子,他冲我一笑,琴声响起: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
独倚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歌声止处,“当!”地一声,琴弦竟断了。十四阿哥双手按在琴上,紧紧地盯着我。
“好——”楼内叫好声不断,我抬眼处,竟见几个女子已是满脸泪痕。“姑娘才艺超凡,蓁蓁佩服!”站在老鸨身后的一位青衣女子,缓步走到我面前,福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