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他听完我的话，猛地抬手用力捏了一下我的脸颊，哭笑不得：“我都是做了玛法的人了，皇阿玛怎么还会给我——。你这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啊！”我重重的打开他的手，揉着脸道，“那究竟是什么事儿，让你不好开口的。”
他握住我的手，轻声道：“皇阿玛很喜欢弘历，想让你抽空教教他。”
我蹙眉注视着他：“不要！”
“我就知道你会拒绝，可皇阿玛那儿——”他犹豫了一下，想劝我。
“我说不要！胤祺，我不想再与那孩子有什么瓜葛了。”我摇头道。“明儿就算见了皇上，我也会这么说。我不要！”
“唉！”他伸手轻轻抚过我的眉眼，语气轻柔地道，“难为你了。明明很想，却不能想。”
“胤祺——”我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头，“谢谢你！”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紧紧的抱我在怀里。
康熙微闭着双眼，歪靠在软包上。我跪在他面前，没有抬头。我知道，拒绝教导弘历，只以我身体不适为借口，是不能让康熙打消念头的。他此时的反应，我并不意外。
“告诉朕，真正的原因！”康熙缓缓的开口道。
我俯着身子，轻声道：“臣媳刚才说的，都是实情。请皇阿玛——”
“咣当！”茶杯被康熙摔在了我面前，温热的茶水溅了出来。康熙呵斥道：“别跟朕说那些，朕要听实情。弘历究竟是不是老四与你——”康熙没有说下去，想必是他觉得这是件有损皇室尊严的事情。
康熙终究还是知道了，我粲然一笑，抬头看向康熙：“皇阿玛明察秋毫，是一代圣君。若是轻信那些流言蜚语，臣媳纵是有千万张嘴，也无法解释清楚。臣媳只想说，弘历与臣媳毫无瓜葛。请皇阿玛明查！”
“毫无瓜葛？那你告诉朕，弘历为何会唤你额娘？当年在盛京，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莫名失踪两年？”康熙微眯的双眼，透出凌厉的光芒，紧紧盯着我的脸，“不要告诉朕，这些只是个巧合！”
我重重地向康熙磕了个头：“臣媳今日所讲，句句属实。若皇阿玛不信，臣媳也无话可说。只求皇阿玛，责罚臣媳一人，莫再牵连其他人。”
“哼！自身难保，还为他人说项。”康熙冷哼一声，厉声道。
我将那年的事情，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包括与四阿哥谈的条件和承诺。康熙一直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听着我所说的话。我不知道，他能否相信，我只能将实情说出来。康熙听完我的话，仍旧是一副漠然的表情。
“为何与老四要那么个承诺？你要他承诺你什么？”康熙突然问道。
这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康熙，他的接任者是四阿哥吗？为了保全我想要保护的人，才与他提出交换吗？康熙会把我当成第二个“张明德”，拉出去“咔嚓”了的。
康熙见我不回话，厉声道：“说！”
我抬起头，看向康熙，缓声道：“皇上，自古以来，为了皇位，后宫争夺不断。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兄弟相争，父子恩断的事情，比比皆是。如若真有兄弟相争，骨肉相残的那一天，臣媳为保全亲人和在乎的人，才会如此。”
“妄猜圣意，你好大的胆子！不要仗着朕平日里对你的宠爱，愈发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康熙沉着脸斥道，“你凭什么认为会是他——”
卷2－117
听到康熙的问话，我不由打了个冷颤。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我刚才的那番话，的确不合逻辑。我躬身磕了个头道：“臣媳不敢！”
“你不敢？哼！”康熙冷哼了一声，我被他凌厉的目光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老老实实的低头不语。半晌后，康熙才压低了声音道，“太后曾跟朕说过，你是个极有想法的丫头。对人与事，都表现出与年纪不符的老成，似是早就看透了所有的事情一般。正如你所言，这些年来他们为了这把龙椅已是面和神离。眼见着手足亲情尽失，除了痛心外，朕别无他法。”说完，康熙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诸位阿哥对皇阿玛都是真心的好。”我小声的应道。
“好也罢，坏也罢，都已无关紧要。宁儿啊，朕有时还真是羡慕你玛法，能儿孙绕膝，颐养天年。朕是一国之君，拥有天下。可朕却因此，失去了最平凡的亲情。”康熙缓缓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伸手将我扶起，“不在高处，怎会知道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啊！”
孤家寡人！这四个字瞬间充满了我的脑子。康熙已是年逾六旬的老人，还记得初见他时，他神采奕奕，威严不凡的模样。可如今的他，根根银发，半遮半掩，像秋日的冰霜。微微下陷的眼窝，那双黑黑的眼眸，尽是岁月的沧桑。他老了，现在我看到的康熙，不再是那个八岁登基，擒鳌拜，平三番，出征葛尔丹的君王，只是个为儿孙担忧的普通父亲。想到这儿，我不禁眼眶有些湿润，康熙见我如此，不由得笑了起来：“丫头，跟皇阿玛说说，你对他们有什么样的看法？”
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你肯定有自己的看法，干嘛要问我？我不禁心里暗暗想到。“诸位阿哥性情不同，臣媳不敢妄加议论。”我才不要评论他们呢？十多个成年的儿子要一一评论，不把我累死才怪！
“恕你无罪！说来听听！”康熙不依不饶的。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静静立在一边，低头不语。
康熙叹了口气，慢声道：“算了，不逼你了。只告诉朕，你把注压在老四的身上，有必胜的把握吗？”
我当然有了！因为他会是雍正皇帝！“没有！”我嘴上回答道，“只是臣媳觉得四王爷做事谨慎，处事公平。而且他喜怒不形于色，性格冷淡，是个不易被外在因素左右的人。臣媳实在看不出，还有谁比他更适合那个位置了。而且，四王爷这些年在府中潜心研究佛事，必有颗向善之心。若日后——”
“可曾后悔？”康熙突然问道。
我不由一愣，而后又笑了起来：“臣媳从未后悔过当日的选择，能得到五爷的真心相待，比任何身外之物都重要。臣媳所要的，不过是最平凡，最简单的幸福。”
康熙略点了点头，神情凝重的对我道：“丫头，如真有那一日，皇阿玛希望你尽全力保全他们。朕知道无论将来大清的主子是谁，你都有能力做到这些。答应我！”
“皇阿玛——”他用了“我”，而非“朕”。我抬头看向康熙，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可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朕说是全力，哪怕会是你与老五之间的情意，甚至赔上你的性命。你可愿意？”康熙追问道。
“宁儿谨遵圣意，当尽全力。”说完，我重又跪在康熙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我从养心殿退了出来。长长的宫道上，只有我和婵儿慢慢走着。宫装早就湿透了，与康熙的一番对话，至少让我折寿十年。
“姐姐！”一声低低的女声传了过来。
我扭头看向宫墙边，映雪一身宫女的打扮，正立在墙边，静静的望向我。“婵儿，到前面等我。”
卷2－118
有多久没见她了，我都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是康熙四十九年的秀女，那时的我，因为念儿的早夭，回了盛京。记得哥哥曾说过，如今她在德妃娘娘的永寿宫当差。算下来，进宫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我出嫁的时候，她还只有两三岁。我虽不喜欢她的额娘，与她也没什么感情，可她毕竟是我的妹妹。
“听哥哥说，你在德妃娘娘那儿当差。还好吗？”我没话找话。
她略点了点头：“娘娘为人和善，待我很好。”
“那就好。”我朝她点头笑了笑。她今年已经二十出头了，进宫这些年来，一直都这么默默无闻的待在永寿宫里，年华尽失。我在她这个年纪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映雪，这些年娘娘对你的事情上心吗？”
她目光暗淡下去，低头不语。
我长长出了口气，走近她，牵起她的手：“虽说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毕竟你是我的妹妹，能帮的话，我一定帮你。我猜，你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对吗？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王爷还在宫门等我。”
她微蹙了蹙眉，像是下了决心一样，将手抽了出去，一下跪在我面前，抬头看向我：“求姐姐帮帮我。”
我看她跪在地上，不由皱眉道：“什么事让你如此，快起来！”说着，将她扶了起来。
她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泪珠，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昨儿娘娘跟我提起，十二爷身边没个贴心的人。”
“十二爷？”我略想了想道，“十二爷自小由苏嬷嬷抚养，性子很是随和。想必他不会亏待你的。”
“不是的，姐姐。”她朝我猛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我问道，“为什么？”
“我，我——”她吞吞吐吐的不肯说。
我皱眉道：“你不说清楚，我要怎么帮你？”
“我已经是十四爷的人了。”她低头轻声道。
十四！我彻底被身边这些女人搞疯了。这世上没男人了吗？好好的贴身丫头，不明不白的跟了四阿哥。唯一的妹妹竟也成了十四阿哥的人。德妃娘娘的儿子就这么好吗？“十四怎么说？”我厉声道。
“十四爷说，等他回京后，求娘娘把我赏给他。”她红了脸。
等他回京！我无语了。不知道这个妹妹到底是笨呢？还是纯真呢？“你知道他几时能回来？他的话能信，猪都上树了！”我扶了扶额头，太疼了。
她听到我的话，眼泪一下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