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轻笑着牵了我坐在塌上，蹙眉看着我身上的朝服，不悦的道，“待会儿把这个换了，这朝服你穿着，不好看！”
恐怕不是不好看，只是让他看着碍眼吧。我挣脱他的手，淡淡地道：“皇上，国事要紧。”
他轻叹了口气，缓声道：“好，我走。你好好歇着吧，我已经让人去叫弘历了。”
“恭送皇上！”我微福了福身。
他轻扶我起来，笑嗔道：“用得到我时，就叫胤禛。用不着了，就改皇上了。”
“是臣妾僭越了，请皇上恕罪！”我低下头，轻声道。
“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随你高兴，想叫什么，就叫什么。”说着，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连骗子都骂了，这会儿还怕什么！”说完，低声笑了起来。他性情淡漠，喜怒不形于色。从前，也极少听到他的笑声。
我侧目看着他，打趣道：“其实你的笑声，很好听！”
他轻抚过我的眉眼，柔声道：“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最轻松。”
孤家寡人！连自己的性情都要掩盖起来，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弱点。这样的人生，有趣吗？得到了江山，他真的快乐吗？
见我出神的望着他，他忽地伸手捂住我的眼睛：“宁儿，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从你的眼底竟看到了悲悯之色。”
“你快乐吗？”我拉下他的手，缓声问道，“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你真正快乐了吗？”
他目光凄然，把我的双手紧紧握住：“快乐？这个词对于我而言，太陌生了。”他紧了紧手，冲我淡然一笑，“好了，不说这些了。好生歇着，晚膳咱们一起用，和瑞儿！”
我刚想行礼，他一把将我抱在怀里，低声道：“往后你不用行礼，这是皇上的圣旨。”
“臣妾遵旨！谢皇上！”我道。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转身离去。
我长长出了口气，虚浮着脚步坐在塌上。希望这一次，赢的人，还是我！
简单的用了些午膳后，尚衣间便送来了几套崭新的宫装和头饰。小桃兴奋的催促我试穿一下，管事太监在一旁陪笑道：“这是早前儿，皇上特意让奴才准备的。主子试试，若有不满意的，奴才命人改！”
小桃边帮我试衣裳，边笑道：“主子的眼光一向高，穿衣打扮自有主意，可不是你们随便改改就能糊弄过去的。”
“姑娘说的是！主子，您身上这件月白缎织彩百花飞蝶袷衬衣，可是皇上亲自绘的图，这花儿啊，蝶的跟活的似的。”管事太监一脸的谄笑。
“恩，奴婢也觉得这花样儿好！主子，真漂亮！”小桃仔细帮我打理着衣裳。
这件衣裳织造精良，做工细致，纹样雅丽，是花了不少功夫的。我轻轻抚过上面的花纹，百花百蝶，这花纹只有太后、皇后和皇贵妃等级的妃嫔才能用的。他虽是答应我，不强求于我。可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都有另一层含意。
“还是换那件粉色风景纹暗花绫绵袍吧。这件就——”我瞥见管事太监脸色微变，缓声道，“收好吧。”
管事太监立刻笑了起来，轻声道：“是，这件粉的也好。衬得主子气色红润，皇上见了，准保高兴！”
小桃打发了管事太监后，便帮我收拾着衣裳和首饰。我坐在窗下，翻看着书。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小桃的脚步声和我翻书的声音。
“啊？四阿哥您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啊！吓坏奴婢了！”小桃轻声叫道。
他又长高了，举止也稳重多了。
“四阿哥吉祥！”小桃稳了稳心神，给他行礼。
“出去！”弘历抬了抬手，让小桃退下。小桃看向我，我微一颔首，才轻轻退出门外。
卷3－030
气氛有些尴尬，在他清亮又凛冽的目光下，我竟有些手足无措。“才下了学？”我问道。
他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饿了吗？小桃——”我刚要吩咐帮他准备些吃的。
“我不饿！您不用麻烦了。”他态度生硬的道，“皇阿玛让我来给您请安，您若没什么吩咐，我先告退了。”说完，他朝我行了礼，转身便要走。
“瑞儿！”我忙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你在怪我吗？”说着，便去牵他的手。
他一侧身，躲过我伸出去的手，低头道：“没有。”
我尴尬地看着停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我喃喃道，缓慢朝后退去，“回去吧。能再见你一面，足够了！”我转身走到桌前，撑着身子，无力的朝他挥了挥手。
在他的心里，我再一次抛弃了他。他不能原谅我，情有可原，我不怪他。只是他对我冰冷的态度，让我感到一阵阵的心痛。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忙转过身去，他已不在屋里。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追了出去。
天色已渐暗，“瑞儿！”我踩着花盆底儿根本就跑不起来，眼看着他的身影快速的消失在宫门外。
“主子！”小桃扶着我微微摇晃的身子，缓声道，“您别气，四阿哥会明白的。”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力的道：“他恨我，他在恨我。”
“不是的，主子。母子没有隔夜的仇，四阿哥会回来的。一定会！”小桃轻声劝道。
“别告诉皇上，知道吗？”我叮嘱道。
小桃一愣，点了点头：“可皇上不是说要陪您和四阿哥一直用膳的吗？”
我缓缓转过身，朝暖阁走去：“我会跟皇上解释的。”
过了戌时，雍正才匆忙而来。见只有我一人在屋里，不由皱眉看向小桃。“别看了，瑞儿还有功课要做，我让他先回去了。”我朝小桃挥了挥手，她低头退了下去。
他微微一笑，拉我坐在桌前：“好。以后有的是机会，饿了吗？”说着，夹了菜放在我面前。
“没有。下午用了些点心，倒也不觉得。”我道。
“那些老臣，说些事情，罗罗嗦嗦的。已经让他们长话短说了，还是耽误到现在。”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慢慢吃着饭。
我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略吃了一些，便放了筷子。
“怎么，不合胃口？”他见我不吃了，问道，“我再让他们准备些清淡的。”
“不用了。就我们两人，吃不完，岂不是可惜了。我知道你一向节俭，今儿的菜式比你平日里，只多不少。”我看向他，轻声道。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吃完了饭。宫人们收拾妥当后，他让高无庸和小桃在外间侍候，问道：“你有心事，都会写在脸上。是因为弘历吗？”他接过我递上的茶，抬眼看向我。
“没事儿的。我都明白。”我无奈的道，“他怪我，怨我，恨我，我都能理解。”
他将茶放在一边，拉我坐在身侧：“别难过了，过些日子等他想明白，就好了。”轻轻揽住我的腰，“别再离开我们了。”
他略坐了会儿，见我有些乏了，起身道：“早些歇了吧。我还有些折子要批。”
“知道了。”我站起身，送他到门口，“皇上！”
他停了脚步，扭头看向我：“还有事？”
“别熬得太晚，身体要紧！”我低声道。
他淡淡一笑：“知道，夜深露重，你身子弱，回去吧。”
卷3－031
转眼间已是雍正三年六月，弘历每天都会来，只是匆匆请了安便走，不跟我多说一句话。雍正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看我，陪我聊天或是用膳，但从不过留宿。我跟他明确表示过，不入后宫，不要册封，他心中自是明白，我跟他之间，只能维持现状，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一日午后，我闲来无事，正练字打发时间。这些年，五阿哥没少花时间教我写字，可我还是不习惯用毛笔，他便让人采买了许多羽毛笔。我入宫已经两个月，应该有消息了。
“主子，十三爷来了。”小桃低声道。
我手一抖，一篇快要写完的《葬花吟》花了：“唉，白辛苦！”我将纸团在一起，丢在一旁，“请十三爷！”
“都下去！”十三阿哥冷着脸吩咐道。
我朝小桃挥了挥手，走到软塌前慢慢坐下：“王爷上折子了？”
十三阿哥一撩袍摆坐在我的对面，沉声道：“五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换命！”我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清声道，“用我下半辈子，换他们的命。”
“五哥就由着你胡闹！他是皇上，跟他谈条件，做交易。你做生意，做傻了吗？”十三阿哥猛地一拍桌子，气道，“外人都说八哥畏妻，在我看来，五哥才是真正怕老婆的。”
我看向溅出的水渍，伸手轻轻的擦拭着，笑道：“王爷不是怕我，而是尊重我。”
“你就这么香消玉殒了？皇阿玛最喜爱的儿媳，恒亲王最宠爱的侧王妃瓜尔佳氏，就这么没了吗？”十三阿哥苦笑不得的看向我，摇头道。
我肯定的点了点头：“是，从此之后，世上再没有瓜尔佳氏宁雪了。这样，对他最好。”
“五哥病了，今儿在朝上，脸上没一丝血色。你就不心疼？”十三阿哥问道。
“心疼又能如何？我既然这么做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我紧紧攥着帕子，低声道。
“我知道你要救八哥他们，咱们再想其他的法子就是了。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啊！你就不怕皇兄出尔反尔吗？”十三阿哥道。
“我就是因为怕，才会这么做。只有这么做，他才会相信我这次是真的要留在他身边，不再逃开。十三爷，要救他们，只靠我一人，是万万做不到的。求你，帮我！”我一把握住他置于案上的手，“我既答应圣祖爷了，就一定要做到。”
“皇阿玛？”十三阿哥蹙眉看向我，“你答应皇阿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