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桃扶我坐回软塌上，端了药给我：“娘娘，吃药了。”
雍正三年除夕夜，弘历窝在软塌上，头枕在我的腿上，缠着我给他讲故事。一个故事还未讲完，他已经沉沉睡去。小桃拿了锦被给他盖上，又在我腰间垫了个软包：“娘娘，还未到子时，您先眯会儿。到时候了，奴婢唤您。”
“你也坐吧。这一年来辛苦了。”我指了指身旁的椅子，抬头对她笑道。
小桃忙躬身，轻摆了摆手：“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反正今天是不会有人来。你与玲珑他们都去歇了吧，辛苦了一年，也都好好乐乐。”我低头，轻轻给弘历掖了掖被角。
“奴婢不累，奴婢让他们乐和乐各。等会儿就来陪娘娘！”小桃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我看着熟睡的弘历，低声自语道：“喜儿，皇上说，明年就要给瑞儿指婚了。我们的瑞儿长大了！你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儿媳妇，记得托梦告诉我啊！瑞儿，他很聪明，很孝顺，也很懂事。看到他，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瑞儿，将来要做个好皇帝，知道吗？不要像你皇阿玛那样，背负了太多。额娘知道，他本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愿成为这样的人。可他既是皇帝，便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额娘想告诉他，大清会在200年后被新的社会所替代，也不知他会不会就此放下执念。能为自己活着，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圣祖爷，您看到了吗？他真的是个好皇帝，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日以继夜，废寝忘食。还未过半百，可他的鬓角都已斑白，身体已大不如前。他把您留给他的江山，治理的很好。您应该很欣慰，是吗？”
“当年您曾说过，要尽我所能，不惜搭上我与允祺数十年的夫妻情缘。如今我照做了，可结果呢？您聪明一世，却在这件事上，糊涂了一次。圣祖爷，这一切值得吗？”
“胤禛，我好想告诉你，我不愿看到今时今日这般的你。这样的你，让我分外的陌生和恐惧。你不再是那个在端午节，为我解困的四阿哥；不再是那个陪我在草原看星赏月的四阿哥；不再是那个为了我，站在宫道上一整夜后昏迷五天的四贝勒爷；不再是那个任由我胡闹，换了你五年盐业和一个承诺的四王爷。你如今，是皇上，是帝王。那么高高在上，那么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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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滴眼泪落在锦被上，瞬时浸入，湿了一片。忽地殿门吱呀响了一声，一阵寒风吹了进来。抬眼看去，小桃提了个食盒，搓着双手闪身进来。反手将门头上，小声嘀咕道：“好冷啊！”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轻声问道：“不是让你们去玩儿的吗？回来干嘛？”
小桃自顾自的将食盒打开，取了几碟小菜、两壶酒并两支酒杯放在桌几上：“奴婢陪娘娘！让他们玩去了。”她将酒杯倒满，递了一杯放在我面前，笑道，“这是今年娘娘酿的桂花酒，奴婢刚尝过了。味道正好！所以自作主张取了来。您尝尝！”
我取了枕头，和小桃一起安置好了弘历。心中怅然，不觉多喝了几杯，昏昏沉沉地靠在椅背上，甚是舒服。小桃见我似是喝多了，不由劝道：“娘娘，不能再喝了。还要守岁呢！”
“守岁？为谁守？”我撑着头，侧目看着小桃，浅浅笑着，“为姓武的，还是为姓瓜尔佳的？我都不知道该为谁守岁！”
小桃不知该说些什么，微低了头，静静陪我坐着。我自斟自饮，直到酒壶见了底。远远的，听到爆竹“噼里啪啦”的声响，分外的热闹。
“砰”地一声巨响，前殿的纸窗被照得通红。殿门被人推开，玲珑带着一脸的喜气，朝我深福一礼：“娘娘，已经子时了。奴婢恭祝娘娘心想事成，事事顺意！”
我撑着桌面缓缓站起，朝她笑道：“好！咱们同喜同贺！小桃，赏！”
“谢娘娘！”玲珑满脸的喜色，接过小桃递过的红包。
“额娘，儿子的呢？”弘历不知几时已经起了身，从身后一把抱着我，轻摇着我。
我握着他的手，将他拉在身前，点了下他光洁的额头，嗔斥道：“过了年，就又长了一岁。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弘历笑而不语，黑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我瞧，忽把我抱在怀里：“额娘，儿子总算能陪着您过一个完整的新年了。儿子好高兴，好开心！”说完，跪在地上，朝我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儿子恭请额娘万福金安！祝额娘万事如意，吉星高照，身体健康，青春永驻——”
“好了，好了。”我弯腰扶起他，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额娘要是一直青春永驻，就真成妖精了！瑞儿的心意，额娘全都收到了。”转头看向小桃，她早就将我准备给弘历的东西取了出来，“瑞儿长大了，成人了。你皇阿玛早已经说过，今年就要给瑞儿指婚。这是对东珠簪子，若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送给她。”
弘历不满的嘟着嘴，双手接过锦盒：“额娘好偏心！”
小桃见状，低声笑了笑，抬头对弘历道：“四阿哥，您先打开瞧瞧啊！”
“难不成，簪子还能变成其他的吗？”弘历边说，边打开锦盒，“额娘，这是？”
我笑着把锦盒内的玉佩取出，帮他戴在腰间：“额娘的孩子，都有这样一块玉佩。这是块极品老坑玉石，价值连城。是额娘的玛法花了重金收来的，一共才打磨成了六枚。早些年，额娘就想送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我理了理长长的缨络，抬眼看向他，“喜欢吗？”
弘历双手将玉佩捧起，细细的摩挲着，眼中已是含了泪，重重的点了点头，指尖游走在玉佩正面雕刻的字上：“这上面还有儿子的名字呢！儿子喜欢，很喜欢！”
门外的爆竹声声，屋内的其乐融融。林公公领着几个宫人快步进了殿内，在桌案上摆放了热腾腾的饺子。小桃和玲珑服侍着我和弘历刚入了座，就听到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雍正身着明黄色的滚龙锦袍，外披着雪貂大氅率先进了殿内：“还好，赶上了。”边说，边脱了大氅递给一旁的高无庸，抬眼笑看向我们，“今儿永寿宫的饺子包得够吗？可别因为朕突然来了，你们就没得吃了。”
“皇阿玛吉祥！”弘历给他扎了安。
“皇上吉祥！”我没有好脸色给他，只是恭敬的给他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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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公看到气氛有些尴尬，不由上前一步，躬身答道：“这些可都是娘娘亲手包的。奴才们只在边上打了下手，皇上尝尝看！”
雍正不可思议的抬眼看了看我，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慢慢吃了。弘历有些担忧的看向他，轻声问道：“皇阿玛，好吃吗？”
他嘴角扯了个满意的笑容，微点了点头：“好吃！”
弘历不相信的努了努鼻子：“只要是额娘做的，皇阿玛几时说过不好了？”
“不信？”他侧目看向弘历，夹起一个饺子放在弘历面前的碟子内，“你尝尝看！当年，连你皇玛法都夸你额娘做的糕点好吃！”
弘历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皱眉：“额娘，这味儿怎么不对呢？您尝尝看！”
小桃诧异的望向我，在我耳边低声道：“娘娘，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弯下腰就着弘历的手吃了一个。没有问题啊？这小子八成又在打趣我呢！“你倒是说说，哪儿不对？”我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脸。
“额娘！”弘历身子一闪，挣脱开我的手，揉了揉被我掐红的脸，“今儿的新年第一天，儿子有皇阿玛和额娘陪着，还能吃到额娘亲手包的饺子。儿子尝到了幸福的味道！”
“哈哈，说得好！”雍正站起身，把我按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也感同身受！”说着，递了筷子给我，“咱们一家三口，过个团圆年！”
团圆年！永寿宫里团圆了，可我的暖香坞呢？
吃完了饺子，弘历便领着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到院子里放爆竹。他们的笑声一阵阵的传进殿内，雍正似是来了兴致，执意要让我陪他到院子里看烟火。
弘历看到高无庸领着人搬来了各式的烟火，顿时兴奋的朝我喊道：“额娘，快来看啊！好多烟火呢！”
我刚想过去，却被雍正紧紧拥在怀里：“太冷了！别着了风寒！”扭过头，不想理他。刚才是谁不让我穿披风的，硬把我裹在他的大氅里。
他见我不说话，低头俯在我耳边，温热的呼吸夹杂着酒气扑在我的脖颈间：“还记得盛京那年的除夕夜吗？烟火下的你，格外得美。可是，再璀璨的烟火，也比不上你的笑颜！”温湿的吻落在我的耳垂上，“宁儿，我想你！”
雍正四年正月初一日，这一天是不用上早朝的，雍正也难得睡了个懒觉。天还未大亮，我便起了床，暖坑上的他还未醒。轻手轻脚的洗漱后，随意将头发绾起，再转身时，看到他正侧身盯着我瞧。
“皇上，再睡会儿吧。难得今日不用上朝！”我起身，刚想出门。
他猛地起身跳下暖坑，站在衣架前一通翻找后，满脸笑意的拉我坐在床边，递了个锦包给我：“新年礼物！”
“谢皇上！”我双手接过，低头应道。
他见我没有打开的意思，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直视着我：“宁儿，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自是明白！皇上也明白，您一旦做了，必定会伤害我。可您还是会去做，不是吗？”我扭过头，躲开他的手，淡然地道。
他长长叹了口气，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