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我这才看到，他是光着脚的。赶忙起身拿过他的靴子和外袍，替他穿戴好。我把外袍给他披好，他一伸手抱住我的腰，头深深埋在我的怀里：“宁儿，我不想伤你，真的不想。原谅我，在江山和你之间，选择了前者。”
“我都明白，为了大清的基业，为了让大清能千秋万代，你没有做错。只是求你，给他们一条活路。”我哑着声音，忍着泪。今天不能哭，否则这一年，我会有流不完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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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坐了一会儿。便吩咐高无庸进来，帮他梳洗穿戴。新年第一天，照规矩，他是要到皇后的交泰殿去的。离开永寿宫前，他只淡淡的说了让我不用去给皇后请安，便转身走了。
雍正四年正月初四日，九爷允禟以密语与其子弘政通信被议罪。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日，八爷允禩、九爷允禟及苏努、吴尔占等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
未出正月，新年还未过完。雍正已开始对自己的宿敌动手。这次，我没有再冲动的要见找他理论，只是默默听小桃讲着一切。
雍正四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佳节。紫禁城内，仍旧一片喜气洋洋。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怕是只有永寿宫了。雍正自新年后，再没有踏入永寿宫一步，我亦没有出去一次。如同坐牢一般，每日站在窗口，看着紫禁城四方的天空。
“娘娘，怡亲王妃求见！”林公公立在我身后，轻声道。
我长长吸了口气，转身对他道：“有请！”因长时间的站立，我的膝盖疼痛难当，小桃扶着我，慢慢走到软塌边坐下。
“娘娘吉祥！”若然一身大红的艳丽宫装，深身上下透着喜气。
我朝她抬了抬手，强扯了个笑容道：“王妃起吧。过来坐！”我拍了拍身边的软垫，示意她坐过来，转而对小桃，“你们都退下吧。让我们说会儿话。”
小桃领了宫人，躬身退了出去。若然见她们出去，几步走到我身边，皱眉看向我，轻手抚在我的膝盖上：“宁姐姐好生养病，没到最坏的时候，一切还有希望的。”
“希望？”我自嘲的摇头道，“我看不到希望，只看到了失望和绝望。”
“宁姐姐，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可不能放弃啊！”若然用力摇了摇我的胳膊。
我扭头看向她，苦笑道：“若然，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皇阿玛，我救不了他们，救不了。皇阿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我又怎么能做得到。”
“您能做到的，一定能。王爷让转告您，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会有人告诉您该怎么做的。”若然压低了声音，俯在我耳边道。
我微点了点头，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晚间，我正与弘历一起用膳，高无庸领着人进了殿内：“娘娘，今儿是上元节，这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的，您最爱吃的桂花元宵。”说着，一旁的小太监提了食盒放在桌上。
弘历好奇的打开食盒，端了元宵出来，摆在我面前，笑道：“皇阿玛好偏心啊！只准备了额娘的，儿子都没有。”
我淡淡的瞥了一眼，将元宵推到一边：“晚间，我不吃甜食。”
高无庸脸色一紧，躬身走到我身边，陪着笑道：“娘娘，这可是皇上的一片心思，哪怕您只吃一口。也让奴才好回了话啊！”
我接过小桃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扭头看向高无庸轻笑道：“那就劳烦高公公，代我谢过皇上的好意。我怕吃了，不消化！”
“额娘！”弘历坐在我身边，拉住我的胳膊，“您就给皇阿玛个台阶，消消气儿。”
我轻轻抽了胳膊，扶了小桃的手缓缓站起，淡然一笑：“瑞儿，天儿不早了，回吧。”说完，也不搭理他们，转身进了东耳房，掩上了门。
屋内温暖而安静，偶尔从外面传来几声爆竹的声响。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索性披了衣服靠在床头，就着烛光看书。隐约间，听到殿门开启的声音，值夜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不知与谁说着什么。
我翻身起来，出了东耳房。只见殿门虚掩着，我心下好奇，放轻的步子慢慢走到门口，向外看去。却看见几个宫人正与人拉扯，不由推开门：“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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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宫人拉扯到宫门外的人，见到我时，使劲摆脱众人，冲到我面前，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道：“宁姐姐，求您救救他，救救他！”
我被她摇得站立不稳，赶忙扶住门框：“你是？”
“宁姐姐，我是容月啊！”她一伸手，掀开暖帽，我才看清楚她的模样。满脸的泪痕，发髻有些零乱，脸颊通红。我拉住她的手时，才发现她的双手冰冷。
“娘娘，皇上有旨，不准任何人打扰您——”林公公一身狼狈，分不清脸上是雪水，还是汗水。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林公公，转而对容月柔声道：“先进来再说。”我拉着容月坐在暖坑上，让小桃取了我的衣服帮她换上，不停地帮她搓着冰冷的双手，直到有了温度，才对小桃吩咐道，“你在外面守着，谁不也许靠近。”
小桃把屋门刚掩上，容月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哭道：“宁姐姐，求您救救爷！皇上不见我，也不见我阿玛。我是走投无路了，求您念在咱们妯娌这么多年的份上，救救八爷！”
“你先起来。”我弯腰扶她，她却固执的跪地不动，我气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我让你起来，听到了吗？”说着，强把她拉了起来，拽了毯子给她盖在身上。
她红着眼眶，犹豫了一下，慢慢握住我的手：“宁姐姐，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您！”
“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了。”我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宁姐姐，求您帮我，让我见见皇上。”容月没有接过茶杯，抬眼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把茶放在桌案上：“我帮不了你，他也不见我。”
“不会的，求您帮帮我。皇上不就是想要人的性命吗？那就拿了我的性命去，要是爷没了，我也没法儿活了。”容月泪如雨下，双手掩着脸，失声哭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她，拿了帕子帮她拭了试泪水：“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八爷会心疼的。虽然我不能帮你见到皇上，但我会想办法劝皇上的。”
容月不再说话，埋头在我怀里，不住的抽泣着。在她心里，八爷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
天未亮时，小桃已将容月送出了宫。看着天边渐白，我也无睡意，用过了早膳，便让小桃和玲珑帮我换了宫装。只领了小桃朝养心殿而去。
难得今天竟出了太阳，明明的阳光洒在身上。小桃扶着我，慢步进了养心殿的宫门。守在殿前的小太监见到我，忙小跑着过来请安：“娘娘吉祥！”
“皇上呢？”我抬了抬手，让他起来，漫声问道。
“皇上还没下朝。”小太监低头侧立在路边，小心翼翼地回道。
我略一点头，提步就上了台阶。小太监忙闪身拦在我面前：“娘娘，奴才服侍您到西暖阁里歇会儿，等皇上下朝。”
我轻扫了一眼小太监，见他语气虽急，但面色示变。小桃压低了声音，轻斥道：“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喽！也不瞧瞧你拦得是谁？”
小太监一下跪在我面前，边磕头边道：“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请娘娘恕罪！”
“你——”小桃刚要继续训斥，见我摇头看向她，低头不再说话。
紫禁城中本就没有什么秘密，昨晚八福晋到永寿宫的事情，他定是知道了，才会让人拦了我的路。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想不到今天我会来养心殿找他。我嘴角扯了个似有似无的笑，放开小桃的手，缓步走到殿前的台阶下，直直的跪了下去。
“娘娘！”小桃见我如此，惊呼着从台阶上跑下来，想要扶我起来，“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奴婢求您，起来吧！这么冷的天儿，地上寒气重，您的身子可受不住啊！”
我苦笑了一下，抚开她的手：“这是我作茧自缚，自找的。我要求他，自是要拿出诚意来才行。你不必再劝了。”那个小太监见到我的举动，已是怔愣在原地，浑身发抖。我指了指他，对小桃吩咐道，“让他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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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见我态度坚决，长长叹了口气，只得陪着我一起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北风呼呼的吹，小桃尽可能的帮我挡着风，我的全身早已冷透。膝盖已没有先前那么疼，而是麻木到了毫无知觉的程度。
一柱香的功夫，高无庸从外面跑了进来，见我跪在殿前，不由大声训斥起守在殿前的太监和侍卫。
“娘娘，奴才求您，别再跪着了。皇上让奴才宣了太医，您的腿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高无庸跪在我面前，不停地朝我磕着头。
我紧闭着双眼，咬着牙关，双手握拳放在身体两侧，努力让自己不再左右摇摆。
“娘娘，娘娘……”高无庸和小桃苦苦求着，我仍旧跪在原地，没有起来的意思。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们的额头上已是殷红一片，慢声道：“别再说了，我等皇上回来。”
高无庸无奈的站起身，绕过我快步朝外而去。小桃跪行到我身边，扶住我微微摇摆的身子：“娘娘，高公公去请皇上了。”
我挣开小桃的手，直直的跪在原地。就让我再赌这一次，赌他心里对我那仅有的感情。寒风吹得我头昏目眩，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耳边传来雍正的暴怒声：“该死的奴才，宁妃若有个闪失，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雍正的怒吼声中，夹杂着小桃呜咽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