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暗
却说杜源卿自苏涟漪离家后终日牵肠挂肚，险些相思成疾。虽经苏仲凡夫妇好言开解，仍是郁郁不乐。如此惶惶过去两月余，终于盼来了苏涟漪的书信。当送信人将书信放到他手中时，他激动得险些拿不住。当下谁也不顾，急匆匆步入寝房，将房门紧闭。
杜夫人殷勤的将送信人迎进屋，一番端茶倒水留客的招待。
良久，却不见杜源卿出来，杜夫人望望他的房门，心内开始犯嘀咕。又等了半晌，终于走了过去，推开房门，诧异的见到杜源卿正一脸苍白的呆坐房中，信纸飘落地上，如一片枯叶。
“源卿啊，怎么了？”杜夫人胆战心惊的走上前，捡起信纸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只写着寥寥数语：
“源卿雅鉴：
别来无恙，弹指间已是物是人非，不想当日执着一念竟成今日之谶语！安平所言非虚，涟漪的确为强人所迫，贞洁蒙尘，无颜再见。望卿善自珍重，另寻佳偶，忘却往昔。不赘。谨此奉闻，勿烦惠答。又及：勿告高堂，不胜感激！”
杜夫人看完信，一屁股坐在椅中，轰然成痴。许久，一下子站起来，匆匆来到前厅，劈头对正喝茶的送信人问道：“请问这封信是何人让你送来的？”
送信人试试嘴角道：“是我们寨主，确切的说，是我们压寨夫人，是夫人写了这封信，央求我们寨主派人送来给杜少爷的。”
“苏姑娘当真已做了你们的压寨夫人？”
“千真万确，不过尚未正式拜堂，但也是迟早的事啦！我们寨主很疼苏姑娘，否则也不会同意她写这封信啦。”
“你是说，苏姑娘在你们那里过的很好？”杜夫人怀疑道。
“那是自然，寨主将她宠上了天，简直便是皇后娘娘一般！因此，你们不必担心。”
“……”
杜夫人正无语，忽见杜源卿飘飘忽忽的走了过来，忙迎上去扶住，担忧道：“源卿……”
“娘，我要去找她。”杜源卿失魂落魄道。
“找她？你疯了？那可是土匪山贼啊！你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杜夫人大惊失色。
“我不相信，我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你——”
“杜少爷您可莫做傻事！”送信人连忙道，“我家寨主脾气极坏，他叫我送这封信，也是叫你好死了这份心，你若执迷不悟，定然没有好果子吃！不不，在下也绝不会带你去！”
“我自己去找，我相信涟漪是清白的！”杜源卿斩钉截铁。
送信人与杜夫人双双张口结舌。
杜源卿平日性子温和，一旦顽固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当下饭也未吃，简单收拾了行囊，向杜夫人磕了个响头，径自上路了。
送信人未料到事情至此，亦急忙忙的告辞而去。
老姜听到送信人口述时，依旧悠哉的喝茶。
“没想到那杜源卿如此执拗，这下该如何做？”臧飞挠头道。
“还做什么？待他找到苏姑娘，苏姑娘早已是三爷的人了，一切顺理成章。”沃青看着老姜笑道。
老姜咽口茶，意味深长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便是。”
臧飞呵呵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老姜放下茶杯，起身叹道：“又有的忙啦！你们也去守着三爷，成日间无所事事，成何体统？啊，此等小事就莫要告知三爷了，我等解决便成。”又对送信人道：“这一路你也辛苦了，买些好酒喝罢。”自怀内摸出一锭银元放入他手中。
送信人喜出望外，连连道谢，飞奔而去。
苏涟漪一连几日未曾见到郎烈，不由奇怪。这日自西园出来，才至前庭不久，便见一陌生男子匆匆而来，想起郎烈曾经不许她到处乱跑的警告，忙避至窗边。
只见那人在正厅门口又是作揖又是打拱，终于被仆人迎进。
苏涟漪透过窗棂发现那人一脸焦虑的再三恳求急见三爷，仆人只是淡淡应着，不甚热情的敷衍几句便离开了。
苏涟漪便静候郎烈出来，可是这一等竟然遥遥无期一般，而那人愈见焦急，满屋团团转，仆人亦不再出现，更令她咋舌的是，连杯待客的茶也不曾有。
莫非这府中的仆人竟也如主子一般懒散成性、任意妄为？
正胡乱猜测，终于见到郎烈与那名仆人自长廊彼端踱着方步而来，衣带不飞，发丝不扬，走一步停三步，慢得气死人。
好容易进入正厅，那人忙忙的迎上来，又是一番打躬作揖，满面堆笑，谄媚之极。
“坐吧。”郎烈坐下后，伸手接过仆人递过来的香茶，轻轻抿了口，方淡淡道。
“好好好。”那人连声应着坐下，正欲再言，被他挥手堵回，不由迟疑的望着他。
郎烈一言不发，坐没坐相的斜靠在罗汉床上，屈膝踩着小鼓凳轻轻摇晃，一手支着下颌，唇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淡笑，长睫缓缓低垂又缓缓扬起，来回再三，只是静静打量他。
那人早已被他一双黑眸看得头皮发炸，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你是……杨大人的内侄？”慢悠悠的话音终于响起。
“三爷怎知……”那人冷汗遍布，背脊尽湿。
“你在怕什么？”唇角的淡笑缓缓加深，似乎看到别人惊慌失措他很开心。
“小人……小人……”
“替你伯父求情？”他懒懒坐正，端过茶杯，轻启唇瓣浅啜几口，复又斜靠下去。
“三爷……”
“我会看相，晓得不？”他呵呵低笑，颇觉有趣。“杨大人刚刚犯了案子，欲二次提审，我正等着这几日便会有人上门为他求情呢。”
“三爷神断，求三爷出手相救！”那人起身下跪，磕了几个响头后，从袖中拿出一厚迭银票恭恭敬敬的献上。
郎烈瞟了眼银票，复又望向他，挑眉一笑：“你想让我如何救他？”
“这……”自己只管出钱，如何救人应该是他的事吧？
“这么说吧，以杨大人的罪行不是满门抄斩便是曝尸街头，最轻也得是个断手断脚，终身残疾，阁下想让我救到哪一步？”长指抚着袖口花纹，笑意浅现，难辨真伪。
“有……这么严重？”不是说只是革职查办么？只要疏通好各关节，保住性命不说，还能换个地方继续做官，鱼肉百姓啊。
“不信？”他笑容隐没，突然不高兴起来。
“不不不是，小人想……”一下子从满门抄斩到继续做官？这让他想都不敢想啊！
郎烈依旧抚着那花纹，再度泛出淡漠的笑容。
那人发了一阵子呆，突然又翻弄自己的衣襟，自怀内掏出另一迭银票，高高举起，不住磕头道：“求三爷无论如何救我大伯一命，我们全家感激不尽。您还需要多少，小人再给您拿来……”
修长手指轻轻一弹，仆人立即上前收起两迭厚厚的银票，退过一边。
“你的事，我会帮忙。不过……”他坐起来，莞尔一笑，意味深长道：“听说你们杨家在京城的布庄、钱庄、酒楼的生意都不错？”
“小人明日就将房地契给三爷拿来。”男子乖巧道。
“喔，好像应该附带账册吧？我是不是需得瞧瞧那些商铺详细的经营状况？”那可不是普通的账册啊，那位杨大人的官位可是重金买来的。
“这……”
“倘若为难就算啦，我也懒得收拾别人的烂摊子。”
“不不不……全依三爷的，全依三爷的……”那人连连磕头，拼劲抓住一线生机。
“唔，不送。”优雅的笑隐没于青花瓷的杯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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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完毕。晚上或许还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