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沉溺
“郎烈！你回来！你这个混蛋！”她回过神来连忙大喊，气得直跳脚。
话落，最后一丝霞光陨殁，天地彻底黑暗，郎烈早已不见踪影。
置身偌大古原，荒凉一人，再无方才的鸟语花香，风光如画，一切变得阴森恐怖，鬼影重重。
苏涟漪到底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娃儿，左右环顾之后，抱着自己哭了出来。
一阵马蹄声急速传来，她抬起泪眼，未及看清，疾风扑面而来，下一刻已安然坐在马背上。
“如此就哭鼻子，真是……”凉凉的嗓音响在耳畔。
愣了片刻的苏涟漪二话不说，一拳挥了出去。
他轻松闪开。
用力过猛，身子直向一侧栽倒下去，惊呼声中，她慌忙攀住马背，两只小脚惊险的在半空打晃。
“可恶，快拉我上去！”她可不想成为一缕马下亡魂。
“我救你上来，有什么好处？”他好整以暇的俯视她。
“你……无赖！”她快被他气成内伤。
“唔……除了换来你的一顿痛骂或痛打，应该不会有别的吧？”依旧悠闲的瞅着她。
马儿虽然不曾开跑，但她的力气也快用尽了，可就是忍不下这口气，绝不开口求他！不看那张讨厌的笑脸，咬紧唇瓣，拼命坚持，直至眼中浮上两汪泪泉。
他一径凝视她，眸光愈来愈深沉，终于叹口气，伸手搭上她细弱的手臂，轻轻一带，将她带上马背。
她当即软软的靠进他怀中。
他怔住，细看之下，方发现她双眸紧闭，竟然……昏睡过去。
星月下，红润的脸泪痕犹存，她倔强坚持的模样在脑中浮现，他心中一动，抬起手，修长手指拭去她面上泪痕，顺势松开她紧咬的唇瓣……指尖传来的柔软温热令他心生留恋，凝视她的睡容，不知不觉拉近彼此距离，微微俯首，分享她睡梦中甜甜的气息，耳鬓厮磨。
许久，直到察觉自已太过沉溺，他才忍不住闭了闭眼，仰望苍天。
“这是在做什麽……”
翌日晨起，苏涟漪只觉浑身酸痛欲死，半晌起不了床。好不容易梳洗完毕，正喝着水，郎烈出现了。
她迅速扭过头去，佯装未见。
“你就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他嘲讽道。
“彼此彼此。”她发恨声，小手紧握，好似连茶杯也端不住了。
“喔，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来？”他端详着她，一脸关切。
假惺惺！
“不必了。”硬邦邦回他一句。
“当真？”
懒得理他。
“今日是我们乌骑国的许愿节，晚上你随我出去。”他宽恕她的无礼，傲然道。
许愿节，苏涟漪自然听说过，便是男男女女来到河边，或是游舫上，将自己制作的各式河灯放水自流，并许下心愿，则一定能实现。且不管那些梦幻似的愿望，单那点点河灯顺水而漂的景象，便令人心驰神往。可是……
“我不想去。”看也不看他，径直向外走去。
她的视线里不再有他，这令他感觉非常不悦。
“不是你想不想去，而是你必须去。”他抓住她的手臂，一字一顿道：“这、是、命、令。”
苏涟漪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要待在这里任他欺负……为了源卿，对！为了源卿，这点屈辱算什么？只要她再坚持几天，就彻底解脱了、自由了……
“我去，可是，我不要与你单独在一起。”她扬起下巴。
他一瞬也不瞬的审视她，轻轻一笑：“原来你如此怕我，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
“我才不是怕你，我是——”
“讨厌我？”
她噎住。
他淡淡一笑，眸底闪过一道冷光，声音却极轻极柔：“你可以说出来，这世间又不止你一人厌恨我。天生的坏胚子，如何能雕琢成高洁之人？倘若我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流一滴泪，相反，欢呼雀跃之人比比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让人厌恶，让人不齿，连棵碍眼的杂草也不如……”语气突转犀利冰冷。
听他如此作践自己，她不由目瞪口呆。望着他的侧面，气息如冰，拒人千里。
怎么会……如此？
她清晰的感觉到那淡漠背后的伤感与愤恨，又带一丝无法解脱的自暴自厌。第一次如此近的触摸到他的真实情绪，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绝无仅有的他，无论是卑劣的，虚伪的，邪恶的，失常的，令人痛恨和惧怕的，她都看到了，更窥见了他心底的……伤。
室内陷入寂静。
“呃……”她轻咳几声，嗫嚅道：“那为什么偏要……故意得罪人……”尤以愚弄人为乐。
他一顿，眸光缓缓转至她脸上，唇角蓦然一撇，满不在乎道：“我就是故意，我喜欢看那些我讨厌的人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更喜欢为非作歹、任意妄为，我一辈子就如此过了，我也不想有任何改变……”
苏涟漪怔怔的看着他，后面什么也未听进去，只听见前半句，原来自己也是他讨厌的人……
她不讨厌他，他却讨厌自己，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她，以看她出丑为乐。
这个想法一经闪现，便是一阵沉重的挫败，她郁郁垂头。
当她再度抬起头来时，眼前已无他的影子。她傻站半晌，怅然若失。
夜晚，整个京城花灯锦簇，繁华鼎盛，烟花不断绽放夜空，热闹非凡。
苏涟漪敲响隔壁房门，推门而入，瞟了眼坐在窗前的人影，小声道：“时辰不早了，你……不出去了？”
“做什么？”浅淡的声音无波无澜的响起。
“那个……不是放河灯么？”她别扭道。
“你想去了？”
“唔……去看看也无妨。”
正等着他的嘲讽，却见他站了起来，她连忙退后，忽意识到自己太过反应过度，又顿住脚步。
“……那就走罢。”清淡一句，越过她走了出去。
跟在他身后，她不甘的蹙起眉头，不明白自己为何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乘坐的马车在护城河畔停下，郎烈先行下车，顺便将车帘撩起。苏涟漪走了下来，看他一眼，轻轻笑道：
“多谢。”
他眸光一闪，一言不发的走向早已备好的游舫。
苏涟漪愣了愣，低头跟了上去。沃青与臧飞殿后。
那游舫装饰得红绫飘扬，绣帘飞舞，一派富贵堂皇。
苏涟漪随他进入内舱，惊讶的发现内里更是格局奇巧，风貌高雅，应有尽有，一个小几案上已备满了点心水果。
“随便用罢。”他随意一坐，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哦。”苏涟漪在他对面坐下，望着满桌精致的糕点，悄悄吞了口口水，以小银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忍不住小声赞道：“真好吃！”
郎烈状似无聊的瞟她一眼，游目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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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先传三章，晚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