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起落
“三爷,您还是进去吧,风很凉。”
沃青说着便去扶他,却被他蓦地推开。沃青诧异的看到他黑沉沉的眸子骤然眯起,浓密的眼睫间逐渐射出难以置信的光。
沃青随之望过去,只见那快马愈来愈近,马上的人被霞光烘托得漂浮若云,轻盈如飞。
快马终于到了跟前,那人及其笨拙的下了马,还险些跌一跤,是个身材矮小的男子。
弓箭手刷的引弓上弦,蓄势待发,却被沃青的手势阻止。
来人眼光急切的扫过众将士,边走边推下帽兜,竟露出一张圆圆的苹果脸蛋,却是一脸焦忧。
“苏……”沃青慌忙看向身畔的人。
那个“苏”字,立时将苏涟漪的眼光吸了过来,霎时对上郎烈,身子一震,僵住了。
“……你来做什么?”回过神,郎烈双手抱胸,一派目中无人。
她呆呆的望着他,不太确定眼前这个形容憔悴的男子便是郎烈,但那傲慢的样子又绝对没错。她抖着唇瓣,唤出那个令她夜夜辗转反侧、几乎拧疼她整个人的名字:“郎……烈?”
“谁准许你直呼我名讳?”他皱眉扯唇,似乎不认得她。
但她根本没注意,只是一瞬间容光焕发,不假思索的飞奔过来,一头撞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一迭连声的又哭又笑道:“郎烈!郎烈!真的是你,你没死!太好啦!你没死!”一瞬间已是泪如雨下,竟不顾左右,哭得就像一个小娃儿。
“你……你……做……什么?”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被她那般用力的抱着,仿佛怕他突然消失一般,他短暂的惊诧过后,面上浮现若隐若现的薄红。
想他戎马倥偬多年,所向披靡,平日在人前总是唯我独尊、装模作样,一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模样,此时乍一露出如此害羞失措的举止,直将一众将士皆看得傻在了当地。
“我听说……你……死了……”她好容易说出这句话,哽咽不休。
“我死了干你何事?”他迅速沉下声,冷淡垂眸,拉下紧紧缠在他腰上的手臂,退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仿佛她是什么心存不轨的骚扰女子。
欢喜的神情霎时凝固在她脸上,满腔心意,冻结成冰。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讨厌投怀送抱的女人。”
“你……”生气了?她哑口,望着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脸容,惴惴不安。
他是该生气啊,自己曾那般伤害了他,他那种性子的人,如何忍受得了?还有,自己方才太忘形了,竟然就那么冲过来抱住他,他大概是吓到了,哪有女儿家一上来就往男人身上扑的?实在是太……不知羞了。
她调匀呼吸,腼腆道:“对不住,我……”
“你这女人好厚的脸皮,擅闯营地是要问罪的,知不知道?谁与你啰里啰嗦,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了!”摆明了极不耐烦的脸色。
仿佛一下子自云端狠狠跌到地下,她忽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就像一个小丑卖命演出,最后却落人嗤笑。
心脏蓦然揪成一团,痛得她无法呼吸,脸色瞬间雪白。
当她义无反顾的抛开所有,飞蛾扑火般追随他而来时,竟是换来如此冷酷的对待。
仰头望着眼前变得陌生的脸,视线因泪水泛滥而模糊,她轻轻摇着头,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郎烈……不……你不是郎烈,你不是……你到底是谁?郎烈在哪里?你还给我,还给我……我要郎烈,郎烈……”她抓着他的衣襟不住摇晃,拼命哭泣,伤心欲绝。
看着她口中不停念着他的名,仿佛那两个字对她多么重要,多么渴望,多么刻骨铭心,听者无不动容。
郎烈突然一阵心浮气躁,似乎受不了的一把拽下她的手,向沃青喝道:“赶快将这个疯女人扔出去!”
“是……是!”沃青犹豫一下,跨步上前。
谁知尚未到达,便见苏涟漪身子一晃,向后便倒。
比闪电还快,郎烈疾踏一步,将她紧急揽入怀中,免遭跌伤。看着她哭得红彤彤的脸,他蹙起眉头,低咒一声:
“可恶……”
“三爷?”沃青低低出声。
“叫军医。”抱起苏涟漪步入营帐。
正怔怔的望着昏迷的人儿,军医很快来到,仔细诊视了一番,道:
“无妨,只因旅途劳顿,再加……受了刺激,一时昏厥而已,醒来吃些东西便没事了。”
郎烈淡淡点头,命他出去。
“三爷,臧飞回来了……该用膳了。”不知过去多久,沃青忍不住进来,看到他依旧那个姿势,呆呆望着榻上的苏涟漪,如老僧入定。“三爷,苏姑娘她……”如何安排?
眸光终于闪动,他缓缓侧首,声音沙哑道:“明日天不亮,你与臧飞悄悄将她送回边城别馆,不许对外泄露半分。”
“是。”沃青领命而出。
郎烈站起身,走至榻旁坐下,修长手指轻轻拨开她颊边发丝,露出圆圆的娃娃脸,他凝视着,喟然长叹。
她一再哭喊他名字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萦绕,一股柔情紧紧攫住他,几乎令他透不过气。终于难以抵制那股诱惑,缓缓俯下头,温存的吻她。
苏涟漪醒来时,已是四更天,营帐内一灯如豆,空无一人。她疲乏的爬起来,脚步虚浮的走向门口,一掀门帘,沃青出现在视线内。
“苏姑娘,你醒了?”沃青轻声道,一招手,旁边营帐的臧飞连忙端出食物,送了进来。
“苏姑娘,请用饭。吃完了,我们送你离开。”臧飞亦是小声道。
“郎烈呢?”她想找他问个明白。
“呃,三爷已休息了。”
“他不来见我,我就不吃。”她的脾气也很倔的。
“苏姑娘先吃,我这就去叫三爷。”沃青权宜道。
“我不……”咕噜噜,咕噜噜,肚子大唱空城计,苏涟漪咬住唇,只好先吃饭。
“苏姑娘,走罢。”吃罢饭,臧飞掀帘望望天色,低声道。
“郎烈呢?怎么还不来?”
“苏姑娘……”臧飞头痛了起来。
“我——”
“你怎样?”门帘一掀,郎烈与沃青走了进来。
“郎烈!”她忽的立起,用力过猛,眼前金星乱冒,不由捧住额头。缓了半晌,她望着冷冰冰与她对望的人,清清嗓子,细声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哪有怎么了?我就是我,翻脸不认人,世人公认,你还不晓得么?”
这脸翻得也太快了,叫她如何能接受?
上前几步,立在他面前,她轻轻摇头:“可是,我认得的郎烈,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那般一无可取的人,我不相信——”
“你太天真了,以为我会有所改变么?真是可笑。”他倨傲的讥嘲,看也不看她。
“我……晓得,我会……离开……马上……”只要看不见他,她心里就不会如此痛了吧?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将他种在了心底,任其生根、发芽、放肆生长,待她发觉时,早已是枝繁叶茂,砍也砍不断了?
那就再多看看他罢,那绝世风姿、俊雅容颜、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的独一无二的专横傲慢,她都将镌刻在心,细细回味,慢慢升华……
他身上的气息如此迷人,她担心自已会再度冲动的在人前抱住他,脸红的退开一步,隔开一个安全的距离,仰头浅笑道:
“我走了……你多保重。”头也不回的掀帘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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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完,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