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宋连自顾喝了一口酒,道:“你很想他?”
我道:“我倒还好,只是想着欠他的恩情还没有报答——”顿了一顿,心下斟酌道,“你······你同他这样情深——”
话犹未完,宋连突然摇晃着站起来,整张脸扭曲变形,抬着一根纤细雪白的手指指点着我,苍白的声音不住发抖:“你······你说什么?”
我看到他如此激烈的反应,不解道:“你怎么了?”
他依旧指点着我,抖着声音道:“你、你把,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不解地道:“你同钟涯、恋恋深情······”他犹自指着我,眼中满是恼怒,无奈口不能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我猜想他是恼我知道了他是断袖这件大事,无奈我早已经知道了,便拉了他的手,像拉着姐妹一般:“你不用害羞,我早就知道了······小连,我绝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真心实意希望你同钟涯白头到老——”
宋连猛然抽出手来,指着我道:“你、你说什么?谁告诉你我喜欢钟涯了?谁告诉你我喜欢他了?”
我看他一副怒意冲冲的神色,疑惑道:“没人告诉我啊······在客栈的时候你同钟涯眉目传情,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说着捞过他面前的酒壶喝了一口,“别害羞嘛,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是喜欢,别扭扭捏捏的不承认——”
他指点着我,气得半天不能言语,良久,气愤地转身离去。
我疾呼:“宋连!”莫不是真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吧?可是,可是我知道他是断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断袖吗?
我叹息一声,喝了一口酒不禁惊叹:“我竟然遇到两个断袖,且还是活的,真是太神奇了。天地的造化简直鬼斧神工不可捉摸······”
抬头见一轮圆月悬于天际,看了看帘生的窗户,他还没有回来。我就着清风明月喝了一些酒,便坐在院中弹琴。天光渐渐大亮,也没有帘生的影子。我哈欠连天,正在想着会不会帘生已经去睡了,抱着琴揉着眼睛预备去看看,刚刚起身,便见帘生捏着扇子往院中走来。我疑心自己眼花,便又揉了揉眼睛,却被他捉住手:“怎么没回屋睡觉?”
我定睛看了看,隐隐雾霭中,他面色有些清冷。我看了看他的身后,也不知到底想要看到些什么,问:“你刚回来?”
他点点头,浅应一声,又扫了扫桌上的酒壶。我解释道:“本来昨晚等着你回来赏月的······”
他撑着额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嘴角却掠起笑意,拉着我的手往回走,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怎么这么凉?”说罢接过我怀里的琴,将我的手放在手中揉搓。我看着他温柔细腻的动作,看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包裹着我的手,手里心里都是暖暖的,但是禁不住一阵害羞,微红了脸。他扫了我一眼,道:“怎么了?”
我望着他的手,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男女授受不亲······”
话一出口,我就想抽自己嘴巴子。本来想着他会像上次那样很快放开,没想到他的手只是微微一顿,嘴角扯起一丝笑意:“阿薇你,很介意吗?”
“不介意”三字生生卡在喉咙半天不能出口,再怎么地也不能让他以为我是一个很随便的姑娘,很随便地便会喜欢上一个人,只好带了深深的遗憾:“介意——”
他神色一动,缓缓将手收了回去,不一会儿,拿出一条白色的丝帕仔细地擦着双手,慢腾腾地道:“其实,我也蛮介意的······”
我:“······”
第二十三章
更新时间2012-3-7 15:14:15 字数:4764
这段时日过得有些安闲。我既不用细细谋划杀人手法,也不用思索着到哪个街头摆摆地摊卖卖琴艺赚些活命的本钱。宋连自从那日夜间和我生了一场气之后便不怎么待见我,助手该做的一类活计渐渐也没有了样子。我想着他毕竟是一个爱情的受害者,鉴于他与钟涯分隔两地遭受相思之苦,此等行为尚在可原谅范畴,便也不同他计较,每日随意吃些饭菜,其余便是等着帘生给他弹琴做饭吃。若是帘生连续两三天没出现在我面前,我只觉得日子简直无聊透顶,实在没有一个什么意思,便想着同他一起去。他轻飘飘地瞟了我一眼,将我拦在门口,道:“乖乖在客栈等着我。”
我被他一句话说的心花怒放了好一会儿,待到没了帘生的影子感到无聊的时候,才觉得这句话纯粹是意识流,简直空的我无力招架。
最后实在受不了这种无休止的空虚,便拉着宋连去逛街。乱走乱晃,好不容易看到一根通体莹润莹白的簪子,想,若是戴在帘生的发上,应该会很好看。我捏着那根簪子,默默摸了摸身上空空如也的钱袋,一时不知所措。老板催促道:“这簪子可是汉白玉的,您瞧瞧这纹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儿了。姑娘,拿一根吧?”
我将那根簪子捏在手里摸了又摸,舍不得放下。最后瞅了一眼身旁正四处观望的宋连,掂量着问道:“老板,你这里要不要活人?我拿一个人来同你换怎么样?”
那老板打量了我一眼,道:“姑娘真会说玩笑话。”
我辩解道:“我没说玩笑话。”说着急急拿手比划着,“他大概这么高,长得还可以,力气也还不错,做做苦力帮你打打下手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老板苦笑道:“姑娘,本店只做现钱买卖,不作交换。”顿了一顿,看我恋恋不舍地盯着那根簪子,又劝解道,“若是实在想要,我便替你留上几日。你凑好银钱了再过来吧。”
我连忙道了一声谢,拉了宋连往客栈里赶。宋连有些不耐烦:“这么火急火燎的,要干什么?”
我一边翻箱倒柜找东西,一边道:“看看有什么可以拿去当的——”
宋连看着我,一动不动的:“当?”
我不理会他,发现自己的包袱里包了一个盒子,上面写着凌然的三个字:录鬼簿。我这才想起,自己初初出山作杀手之前,此生唯一的念想便是写一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说来着,怎么遇到帘生就把这茬给忘了?
我急急打开,只见里面堆着一叠书稿,禁不住坐下细细读了一遍,觉得除了其中有些别字之外,再没有别的需要改动的地方。里面还有一小篇未完成的,我草草看了一下,记起是帘生同我分别后我太想他而作。
我同宋连在街边摆摊,还在摊位上用一根白布条写了很有吸引力的广告词:你的秘密无处不在——鬼言鬼录。现下的小说潮流共有两个,一是非常摧人心肝令人肠回九段也不能排解心中悲苦的虐恋情爱,其中男女主角阴错阳差,不是不幸失身就是有幸令别人失身;一是扣人心弦步步紧逼紧张森然的悬疑风气,其中以鬼故事和盗墓贼为代表。我思了良久,觉得自己这篇小说中除了任玉同冒牌货的一场略略有些露骨的戏码外,没有一句话是描写暴力或者血腥或者春宫或者暴力血腥的**的段子,着实算不得什么虐恋情爱一类,而任玉同冒牌货之间的情感纠葛、任玉同当今太子之间的密谋、海州五个月混乱的由来以及小黑在暗夜中消失的去向等等都是充满悬疑的看点,虽说这种悬疑没有鬼吹灯或者盗墓笔记一类的深刻,但是更值得探究,尤其是,这篇小说关乎时政,许多野史作家可以据此添油加醋锦上添花编出许多更加匪夷所思的情节,为卫朝的野史传记文学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着实可作不少贡献。
在最后署名的时候我有些犹疑。所有写小说画**讲悬疑故事的大哥大姐大叔大嫂们都有一个艺名,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紫气东来、王家七公子、高山流水、鬼魅或者鬼妹一类或雅或俗的统统见于市面,令人很不解其意,不知是为了防范自己的创作能力不佳,还是觉得自己的作品本来就是自己的名字,正好可以充当自己的脸面,因此便不用真名。但是另一重疑问泉涌而出,为什么那么多已经出名的人物又抛头露面在街头巷尾开签名会,抬出自己的真名实姓来大作宣传呢······
我很是不解,但是鉴于本人的这部小说关乎时政,一个不小心便会引来杀身之祸,少不得编个艺名来藏藏身,随便混几个银子买了那根白玉簪子便作罢。思来想去,觉得一般般的像花影无声啊之类的太过流俗,有些雅意的诸如流砂又与悬疑不配,想了半天,想到师父的鬼面菩提的名号在江湖上甚是响亮,而鬼字正好有那么一丝恐怖悬疑的气息,便胡诌了这个鬼言鬼录的艺名。
没想到作了这么多铺垫,这么多努力,我还同宋连在街上受了一日的风吹日晒,结果却有些惨不忍睹:一本都没有卖出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人问津。
晚间收摊回来,我看着原模原样的小说,很是心伤地做了一个让我颇为心痛的决定,明天去找一个茶楼卖艺去。想了想,从掌柜那里借来一个火盆,决定把这些废纸都烧了,也算去个干净。宋连拦住我点火的手,道:“你想好了?”
我手腕一翻,火折子已然噼噼啪啪在火盆中烧了起来:“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我没有那个天赋,况且现在,我也没有什么闲心再折腾了。”
宋连呆呆看着火盆中的中焰火,半天,忽然道:“你丢了很多东西······”
我有些不解,道:“什么?”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