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地点头,将我抱起轻轻放入马车里。我一想到马上就要和他分开,不知要隔多少日子才能与他相见,便觉得就这样被他送走多少显得自己有些无用,便又从马车里探出头:“其实,我在你身边很好啊,还可以帮你啊,我会使剑啊,可以帮你杀敌——”
  他停止了与舒月明的谈话,回转头来将我推回马车:“我对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放心。”
  被他这样说,我顿时有些恼,拢了衣袖就预备和他打一架:“我们单挑!”到底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下战书的时候底气便有些不足。
  他宠溺地将我按在座位上坐好,手指在我头顶弹了一记爆栗:“胡说。”
  我揉着有些疼得额头,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开动。我急忙探出头,看着客栈门口的帘生,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忍不住对着他叮嘱:“你快点儿来找我,我等你——”
  帘生同我挥手。渐渐人潮遮挡了视线,我才回转身坐回马车,却见舒月明正坐在我对面笑看着我。我瞪了他一眼,说:“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他笑看着我,但摇头不语,一副可怜同情又哀悯的神情,我不禁带着警惕问:“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咂舌一边很是悠闲地摇着扇子,凉凉的风灌满整个马车,很是舒爽,但是说的话却让人咬牙切齿:“我要是你,此刻就好好巴结恭维坐在你面前的浊世佳公子,而不是恶狠狠地要挖人家的眼珠子。”
  我这才想起自己是要到他府中住着,瞬间想到帘生,可以拿他作护身符,但是他远在天边,基本上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但气势上不能输,便做出一副闲适自在的样子来:“你可不要忘了是谁把我送到你这里来的——”
  他摇扇子的手一顿,好看的桃花眼里漾起的笑意让我只觉得自己死定了:“哦?”瞬即又比刚才更悠闲地扇起来,好似想起来什么一般,“哦,想来阿薇姑娘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阳奉阴违’这个成语,也不知道‘远水解不了近火’这个道理了。”
  我担心的问题竟然被他发现,顿时有些发懵,但此刻我同帘生在一起,我的脸面便是他的脸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刻我绝然不能就这样落败,但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不禁想要跳下马车回去找帘生。可是已经答应他要在这小子那里等着他,万万不能食言,便只有默不出声地负隅顽抗。过了一会儿想通他虽然这样说,但并不一定真的敢让我没办法过日子,大不了一日三餐不继,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便笑起来,坐在马车里朝舒月明以江湖之礼拱了拱手:“舒公子你想怎么对待我都无所谓,尽管随意。”
  他愣了愣,说:“你这骨头倒是弯的快。”
  我朝他笑笑,学着他刚刚的口气,说:“哦,想来舒公子孤陋寡闻,不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道理。”
  他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看不出阿薇姑娘是个大丈夫——”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了,随即一边学着他咂舌一边感叹:“真是没想到舒公子你孤陋寡闻至斯境界,竟然连‘巾帼女丈夫’都没有听过。”
  他好像恍然大悟一般,手中扇子摇得很是有个样子:“哦,这样说来,苏公子倒是一个温温顺顺的贤良淑德的妻子······这我倒真是没有看出来。”
  我再也没办法保持闲适自在的样子,朝他怒吼:“你说什么?”
  他顿住摇扇子的手郑重同我解释:“你看,你是个大丈夫,若苏公子也是个大丈夫,那就是丈夫对丈夫,只有夫没有妻,你们怎么做······”
  我终于爆发,手指颤抖着指点着他同他咬牙切齿:“你······”结果这样一不小心就落了俗套。但是,没办法,宋连在我身边时,表达怒意和不满的方式都是如此,右手食指伸出颤抖地指点在我面前,口内发出咬牙切齿的声响,半天却只出来一个字:“你······”不过我此时此刻忘记了,这个字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因为宋连每次怒意表达完成后依旧怀着怒意地接受我的安排。
  舒月明收了扇子来拉我的手,一副吃惊的表情:“阿薇姑娘,你怎么了?”
  我愤愤地收回手指,别过头去不理他。
  第三十一章
  更新时间2012-3-7 15:16:13 字数:7446
  事实表明我的猜测很正确。已经到舒月明府上几天,舒月明没有丝毫为难我,第一餐就给我端来我甚是想念的清炒小白菜,凉拌萝卜丝以及还有一种水汪汪的一条条绿绿的菜,吃起来脆生生的,虽然赶不上同帘生在一起时的精致,但比起小时候流落街头时吃的东西实在不知强了多少倍。我就着这些小菜吃了一碗半的米饭,把我撑得夜间睡不着觉。后来伙食越来越精致,一日三餐荤素搭配的极为合理,我甚是满意。
  唯一的缺点便是没什么娱乐。舒氏一族本是望族,家中银钱无数,据说富可敌国,这点从他阔大精致的宅子中便可看出来,我很相信。水州本来地处北方,喜欢粗犷一类的风格,南方精致雅细的园子很少见到,但舒月明这所宅子地处香山半腰,却到处都可看出精致,但是又不完全是,俯首可见田园风光,自然美景。亭台楼阁,假山花园,甚至山泉都从院中缓缓流过,最后汇入他们家巨大的水园。可谓是风光旖旎,美景无限。但是,不知为何,传到舒月明这一代便只剩了舒月明一人。舒月明如今年方二十三,还未曾娶妻,是以整座宅院,随处可见姿容秀丽的丫鬟婢女,随处可见干净清爽的黑衣小厮,就是见不到一个女主人。我想找个人陪我玩玩都找不到。舒月明每日有许多事要处理,无暇陪我玩耍,让我自己在院子里游玩。我抱着琴在这座宅子里转了几天,实在转不下去了,便蹭到舒月明的书房里呆着。他写文书,我便在一旁四处翻看,找到喜欢的书便拿着读一读。但因心里念着帘生,那书也没什么耐心读,于是更加无聊,更加郁闷。每天简直就要发狂。
  一日正懒在床上不想起来,有丫鬟来敲门,说是公子请我去书房。我一想着又要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地看书,便蒙着头直呼“不去”。不一会儿,又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丫鬟,便发气地道:“烦不烦,告诉你家公子不去不去!”
  结果门被推开,日思夜盼在心里徘徊数千遍的声音响在头顶:“怎么几日不见,脾气这样厉害?”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幻听,猛地掀开被子,帘生正立在床前看着我。我喜极,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将他冲得一个踉跄也不管。他拍了拍我的背,又揉揉我的发,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说:“赶快起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我连忙爬起,惊喜地问:“你给我带了什么?带了什么?”
  他拢了拢我的发,带着神秘道:“你起来看看——”说着拉了毯子给我披上,“快换换衣裳,我在书房里等你。”我这才惊觉自己只随意穿了件衫子,连忙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匆匆梳洗完,临走又照了照镜子,一边跑一边想起自己近来总是照镜子,转念又觉得,有什么关系呢?我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帘生,他是我一生的挚爱啊。
  一路喜悦地奔到书房,从走廊上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禁不住一阵雀跃,但还是在进门的时候换成了轻松愉快的步子,慢慢朝帘生走去。刚刚到他身前,他拉了我的手笑着看我。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去看着脚尖。他打量半晌,说:“胖了。”
  我心里本来已经想好了,情人之间相见之时总是会说瘦了,他也会这样说,那时候我就说:“想你的。”然后羞怯地低下头,手上挽着一缕头发,磨蹭一会儿再问他,“你有没有想我?”
  结果,结果,他是这样说的。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低头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他,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你瘦了。”
  他嘴角扯起一个笑,我等着他刮一下我的鼻子,然后带着宠溺的笑说:“想你的。你想不想我?”那时候我就可以跟他说:“一点都不想,你一辈子不要来找我好了······”说完却伏在他的怀里,一边流眼泪一边说,“怎么会不想呢?想得我都快发疯了······”结果他却拉着我的手到桌边向我介绍:“这是任盈盈任小姐。”
  我抬头看着那个任小姐,他的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我感觉不到他长得什么样,也无心分辨好看不好看,随口打了一声招呼,心里却在埋怨帘生不理解我的心意,给他铺好好的路等着他来说甜言蜜语给我听,等着他给我机会对他说甜言蜜语,他却看不见那台阶,看不见我的心意,结果他什么都没说。
  帘生唤我:“阿薇——”
  我反应过来,这才仔仔细细地看那个小姐,他穿了一身水红的衣裳,娇艳欲滴,小巧轻盈,是个好看又惹人喜欢的姑娘,是与苏舜钦不同类型的好看,但是,的确很好看。我看着他,感觉到一丝不安,遂示威一般在身侧紧紧握着帘生的手,同他点头打招呼:“任小姐。”
  他扫了扫我同帘生的手,脸上笑意满面:“顾姐姐!”伸手就来拉我的手,“苏哥哥一直向我提起你,说你这样那样,原来你是这个样——”说着紧紧挽住我的胳膊将我往桌边拖,“你看,苏哥哥还帮你买了礼物——”
  我听到他一声声亲热的“苏哥哥”,明知他的意图,也不得不放开帘生的手,待看到帘生给我买的礼物,觉得自己并不吃亏,便也回挽了一下他的手,才去看帘生带的礼物,是一只花纹繁复的银质发簪,上面点了红色的细碎玉石,很是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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