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吧

  走吧的老板娘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吧里的客人都称呼她一声“蔚姐”。相熟的人都知道蔚姐一直在等人,而在她等待的过程中来了无数个想带她走的人,只可惜没有一个是她等的人,所以她继续等待。不少人都劝蔚姐别等了,只有一个人坚信蔚姐等的人总有一天会来找她,这个人就是蔡铁。
  蔚姐始终记得五年前蔡铁第一次来走吧,点了一杯500ml白开水,在后门入口的一个昏暗角落里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不搭理人。灯光忽明忽暗,怀旧音乐轻吟浅唱,和着四周摇曳身姿,只有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角,微扬起脸,侧着头,时不时端起盛着白开水的高脚杯小口的抿着,却在第四天离开前留下了五瓶xo的钱。很久以后,蔡铁成了走吧常客,仍然保持着只喝一杯白开水的习惯。
  “要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我的店早就赔本了。你就第一次来的时候让我赚了你的钱,而后每次来都只消费我一杯白开水,亏大发喽,亏大发喽……”蔚姐坐在蔡铁的对面,皱着眉头唠叨着。
  蔡铁微微一笑:“我可是帮你留住了不少的吧客,自从我来之后,你这里的顾客可是成倍的增长。我能付给你白开水的钱,够给你面子了。”
  走吧之所以闻名于这座城市,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是女同性恋的集聚地,吧里的拉拉们喜欢和蔡铁这样既带着女性的娇柔又带着男性的硬朗的拉友互换好感,所以蔡铁的到来无异于给还未找到爱人的拉拉们带来了春天的希望。
  蔚姐鄙夷地瞪了蔡铁一眼:“你来这里是给我拉客的还是给你拉客的?大家彼此彼此罢了。”
  “蔚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在这里接待的客户可是一个银子也没有收的,谈生意时占你的场地和喝你的酒钱,我的顾客可都是双倍给你的。算来算去,还是你占我的便宜。我这么大度,肯定不会跟姐姐你这么算计的,你放心。”蔡铁将空了的杯子往蔚姐面前一推:“不过今天的白开水钱,能不能免了呢?”
  同性之间的爱恋被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排除在外,吧客里经常有顶不住压力顾着亲人的面子而结婚的,结婚后发现两人不合适,吵闹着要离婚的大有人在,每当这时,蔡铁就又闪亮亮的出场了。如果你在见识了作为律师的蔡铁之后,会觉得蔡铁人如其名,明智、果敢、当断则断,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仗义,吧友们的离婚官司分文不取,而且保证让对方一条内裤也不剩的净身出户。
  蔚姐本来还想争辩几句,可看见向这边桌子走来的婀娜身影,扑哧一笑:“我现在放心了,不过你要开始不放心了。”
  蔡铁顺着蔚姐的眼光看过去,便看见刚进吧门的郑木子向这边狂奔而来,蔡铁顿时打了一个机灵:“蔚姐,改天再扯,我先撤退。”伴随着蔚姐哈哈大笑,蔡铁灰溜溜的往后门口离去。
  “蔡铁,蔡铁,蔡铁,你等等我啊……”
  这实在一笔让蔡铁甚感无奈的桃花运。这位郑木子小姑娘年方二十,面容姣好,身材一级,声音甜甜地能滴出水来,更重要的是她身价不可估量,外界传言其是三家跨国公司的继承人。可就是这么一个大有前途的小姑娘,却实打实地喜欢中性打扮的女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蔡铁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非要定终身。
  蔡铁不缺乏拉友们的追求,可是没有见过像郑木子这样子的直接求欢者,啥也不说,直接将蔡铁往床上拉,小姑娘黏的有劲,可她着实受不了这□□裸的“身体感应”,有好几次蔡铁都是跳窗户逃跑的。这要是搁在法律上,叫□□未遂,可是□□罪的主体必须是男性,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哪像来□□的,蔡铁那将近一米八的身躯和她往那儿一站,怎么看也更像是蔡铁来猥亵小女童的。蔡铁觉得自己是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无敌小老鼠,而郑木子就是只绵绵洋洋的可爱小猫咪,老鼠怕猫,自然规律,她接受这个规律,所以她每次只能惶恐的落荒而逃。
  蔡铁还未开溜到后门时,无意中扫了一眼自己经常坐的御用角落,发现今天居然有人鸠占鹊巢。
  “hi,美女,一个人?”
  美女抬眼看了看蔡铁,莞尔一笑:“是啊,要不要来一杯?”
  蔡铁拉了把椅子坐在美女的对面,摇了摇头:“不了,我只喝水。”
  “没意思。”美女抿了一口红酒,说:“酒是多么好的东西啊,你却不知道享受。”
  “因为以前喝酒犯过一次错误,所以将今后所有的酒全部戒掉了。”蔡铁自从坐到美女的对面,就一直盯着对方的眉毛。
  眉型弯曲幅度大,弧型圆滑,眼头纹线长沿达眼尾后方,经书上说拥有这种眉型的女子,温柔善良、心肠宽厚,但命途多舛。
  “看来是很严重的错误了。”
  蔡铁毫不避讳的承认:“很严重。”
  美女将自己的酒杯往蔡铁面前推了推:“来喝一杯,也许喝醉了,你就能回到还没有犯错误的之前,那不是很好么?”
  蔡铁摇了摇头,直接无声的拒绝了。有些人宁愿痛苦清醒的活着也不愿贪图一时快感忘记曾经,例如她。
  两人不再说话,一人喝酒,一人就看着对方喝酒。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自从蔡铁坐下来,对方的手机就一直在桌子上震动。
  美女看也不看手机一眼,冷冰冰的回了一句:“无关紧要的人。”
  “需要我帮你接么?”
  “你能帮我什么?”
  蔡铁拿起桌上的手机,可看到手机屏幕上的三个字:文成起,手一顿,犹豫了一下,仍是按下了接听键。还未等她说话,对方略带宠溺的声音便传来:“舒雅,你在哪里?这么晚了,你先回来,好不好?”
  蔡铁认识文成起这么久还未听过他用这种口气说话,再看一眼美女,只见其左手托腮,双眼因带着酒气而朦胧微眯着,脸上却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等着看蔡铁如何“帮忙”。
  今晚真是出门倒霉,先是蔚姐调侃,再是碰见郑木子,而后找美女搭讪,却遇到自己最不想招惹的人。手里的电话像是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蔡铁撇了撇嘴角,对着话筒说:“文律师,这个手机的主人喝醉了,所以我帮她接了您的电话。”
  “你是……蔡……铁……?”
  “是我。”
  文成起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严厉:“你们在哪里?”
  蔡铁报出了走吧的地址,对方一句话也不没有说,直接挂掉了电话。
  舒雅将身子靠在乳白色的沙发上:“啊呀呀,原来你所谓的帮忙,只是将我再次送进狼窝。”
  蔡铁倒是大方的点头:“没有办法,他是我的老板之一。”
  “你告诉他我在哪里,以后这个地方我也不能来了,只能另外找地方藏身了,你害了我,我要报仇。”
  “你想怎么报仇呢?”
  美女凑近蔡铁的耳边,呼呼的酒气直喷蔡铁的脸颊:“今晚我就去吹吹枕边风,叫他把你辞退。”
  “你不会这么做的。真正要做坏事的人是从来不打招呼就直接干坏事的。”蔡铁偏了偏头,离舒雅的脸远些,替她倒了一杯酒,推了过去,说:“你能说出来,无非是想看我怎么反应。现在我让你失望了么?”
  舒雅点头:“有意思。”
  文成起来的很快,找了一圈没看见她们,他有些着急,一回身却发现不远处在角落里,舒雅正安静的趴在桌子上,眼神早已涣散无光,一边的蔡铁直直的盯着舒雅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穿过端着酒杯狂欢的人群,靠近她们。在离舒雅差不多二米的距离时,被她发现。舒雅闭了一次眼,再睁开眼里瞬间有了光彩,站直了身子迎了上去。
  “怎么才来?”
  文成起接住扑进他怀里的女人,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的蔡铁站起身子说:“舒小姐,等了您很久。”
  文成起面色冷峻,打横抱起舒雅,对蔡铁点点头,转身离开。他臂弯里的舒雅却趁其不注意的时候,对着蔡铁摇了摇左手,无声的说:“再见。”
  蔡铁无奈心想:女人,真会做戏。做戏不可怕,可怕的是做着做着,分不清戏的真假,把自己赔了进去。
  出了酒吧的后门,来到地下车库,蔡铁看到坚守在自己自行车旁的郑木子,心里直喊糟糕。
  “木子,你这是守株待兔呢?看来我这只小兔子今天又被你逮住了。”
  郑木子两颊绯红,长长的睫毛在车库暗沉的灯光照射下,碎着两片令人心软的波纹,语气哀求:“蔡铁,你总是不肯跟我好好说话,我这是没有办法,我知道这个自行车对你很重要,你肯定会回来骑车的,只能在这里等着你。你给我点时间,我想我们以前有误会。”
  蔡铁走过去,将自行车的锁打开:“木子,你是个好姑娘,回学校好好读书吧。”
  郑木子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说:“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呢?”
  “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蔡铁看着小姑娘生气的样子,连忙说:“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你有喜欢的人么?”
  “有吧。”
  郑木子追问:“谁?男的还是女的?虽然你经常来走吧,但是我们觉得你根本就不是les,要不……要不上次我在你面前脱衣服,你也不会吓的跳窗户逃走。他……他到底是谁?”
  蔡铁将车锁放到车筐里面,准备掉头,没有回答郑木子的话。
  “你们现在不在一起吧?”郑木子见蔡铁不吭声,继续追问。认识蔡铁以来,就只看见她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身边从未出现过任何亲近的人,她还不放心的请私家侦探调查过,对方的回答和她预感的一样。她鼓足勇气说:“你从小是孤儿,生活困苦,学习差,几次都差点被学校开除,可高考时却成了省状元,本来被保送去国外硕博连读,可最后却选择留到了现在的事务所,你的家人……”
  蔡铁冷然打断了郑木子:“够了!”然后跨上自行车,深吸一口气:“我
  还有事,先走了。”
  郑木子左手按住蔡铁的车把:“蔡铁,你……”
  蔡铁将郑木子的左手手指一根根的掰开,指着自己的心脏说:“木子,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可以替代的,我这个地方已经住进去了人,挪不开地方了,你放弃吧。”
  蔡铁骑出去大概十几米远的时候,听见后面的郑木子大声喊了一句:“蔡铁,我不会放弃的。”
  真是个执拗的小姑娘,还没有长大,还没有看到事事的无奈,就这么轻易的说不放弃,有时候不放弃也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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