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邪童

  刚开学一周,学校的宣传栏里就贴出来了一张严重警告处分。
  关于给蔡铁同学严重警告处分的决定
  高中部高一(4)班学生蔡铁于上课期间在教室与本班同学周美发生争执,并有动手行为,且该同学事后认错态度极坏,在学生当中产生了不良影响。为严肃校纪,端正校风,根据本校《学生纪律处分规定》第九条第(二)款的规定,经校委会研究决定,给予蔡铁同学严重警告处分。
  希望广大同学引以为戒,自觉遵守校规校纪。
  此严重警告处分一出,立刻引起了学校同学轩然大波,不断有同学向四班的人打听事件的始末,可四班的人全部守口如瓶,对此事不发一言。
  蔡铁当着全班同学和马老师的面打人之后,就被马老师送去了政教处,做学生思想工作的老师们轮流对蔡铁做工作,可是蔡铁依然不低头不认错,一直强调钱包不是自己拿的,她是受陷害的,可老师们现在根本不关心蔡铁的清白问题,她们关心的是蔡铁要对打周美这件事负责,不仅要赔偿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还有就是要当着全校学生的面认错,可蔡铁认为自己是被挑起争端的,坚决不认错,气的老师们一个个无可奈何。
  “蔡铁那天打人的样子真可怕啊,以前只是觉得她冷冰冰的,现在才知道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凶呢?”
  “那天那么多同学都拉不住她,她好像发疯了一样。”
  “你不知道啊,人家从小都是打架长大的,还动过刀子呢?”
  “咱们自己班里说说就行了,马老师交代千万别说出去,这影响太不好了,周美真可怜呢,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我昨天去医院看她,她一直哭呢!”
  “徐玲玲,你说你的钱包怎么就在蔡铁的课桌里啊?”
  “我哪里知道?别问我!”
  “……”
  乌婷婷领着文姨来班里的时候,周遭都是小声的议论声。文姨一开始只是知道蔡铁打人了,倒是没有想到事情这么严重,被打的周美住院,说了断了一根肋骨,周家父母不依不饶非要学校给个说法。
  “妈,要不……你还是别去了,蔡铁估计也不希望你来的。”
  文姨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说:“事情总要解决的。”
  文姨进了校长的办公室谈了三个小时才出来,随后周家父母出来的时候面色悲愤但是又不敢发作。乌婷婷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妈妈,文姨淡定的对着她笑了笑:一切事情“ok”。
  也不知道文姨最后怎么解决的这件事,周美的父母再也不来学校闹事了,周美住院了两个月之后回学校继续上课,这件事情的风波也结束的差不多了。其他的学生关心打人事件一段时间之后,也就随着另外的绯闻的出现去关心别的绯闻去了。
  蔡铁对于文姨出现解决这件事情很感激,每次去乌家跑的更勤快了,不是帮着做家务就是帮着文姨做小工艺品。文姨没有固定的收入,只能靠接一些小工艺品缝缝补补,每天晚上,乌婷婷趴在课桌前做作业,蔡铁就和文姨一起做手工艺品。前几次,文姨每次都叫蔡铁去学习,蔡铁却觉得自己不是学习的料,死皮赖脸的坐在文姨身边做小手工,文姨苦口婆心的劝了几次,也不再劝了,随她去了。
  只是这件事还有一个后果就是一到上物理课的时候,蔡铁就会被罚站,整个高一下半学期的物理课全部都是在教室门口被罚站的,蔡铁知道自从上次在和周美在马老师面前打架之后,马老师更不喜欢自己了,被无缘无故的要求去门口罚站也就是出气的方式了。
  某一天,班里的同学在做练习册,马老师走出教室,站在走廊里吸烟,看了一眼在罚站的蔡铁,说:“站累了么?只要你向我认个错就能回教室了,怎么就这么犟着啊?”
  蔡铁反而带着一丝嚣张地回答:“真不好意思,我长这么大,还真不知道怎么认错呢?要不您先给我认个错,教教我?”
  马老师将烟头扔到地上,狠狠的踩灭,说:“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蔡铁知道学校的很多老师其实已经对她手下留情了,不叫她请家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就算是叫她请家长,那又能怎么办呢?她的家长在哪里呢?
  还有两个月高一就要结束的时候,马老师变换了策略,不叫蔡铁在教室门口站着了,而是去了三楼楼道口,那里是前后两栋教学楼的出入口,大部分的同学、老师都是从这个连接口来往于两栋教学楼之间。马老师觉得叫蔡铁去这么多人面前丢人,就不害怕她不低头认错。
  可蔡铁就是蔡铁,面对这个新的罚站地点,仍然是高昂着头,姿势也很闲适,没有觉得半点的难为情,每次看到马老师从她面前走过时,更是笑容灿烂的直接问老师好,恨得马老师牙痒痒。
  乌婷婷对着蔡铁的脸皮直接说:“蔡铁,你不亏是块儿铁!”
  周其落每次都无奈的说:“拉倒吧,就她的那脸皮还是块儿铁?她也就是瞎扯威风,永远分不清楚啥是正经事!”
  也就是在这个地方,蔡铁遇到了另外一个人,全校有名的邪童邵红旗。之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是邪童而不是神童,还是和他本人的性格有关系。
  邵红旗的父母在国外做教授,他出生之后就被送回国内的奶奶家,父母也没有回国看过儿子一眼,除了脾气古怪的奶奶,家里也没有其余的亲戚。“智力超群,四肢发达,脾气古怪,面容邪气”这十六个字是无数高中少男少女给他最后的定位。无论你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大家都知道成绩对于一个学生的可贵,邵红旗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他随时可以从教室里跑出去,老师也不管他,只因为他是年纪第一,不上课不写作业照样拿国家高中生各种竞赛的大奖,连校长都要定期时不时的关心一下他。
  他也经常被罚站,然后罚站他的人不是老师,是他自己。
  “站着能思考人生,挺好。”
  “你看见远处的篮球场了么?一群人追着个圆圆的球瞎跑,简直就是一群傻b!”
  “哇塞,你昨天看电视了么?原来新闻联播说的都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啊?我才知道。”
  “对了,你知道咱们镇上有个超级大的羽毛球馆么?里面很豪华的。我请你去打羽毛球吧?”
  “……”
  很多的时候,邵红旗都是自言自语,不需要蔡铁的回答,等蔡铁终于被他的话题引起兴趣的时候,他早就转身走远了。
  差不多高一最后一个月蔡铁都是和邵红旗在这样子的情形下相处的。除了他神经质的胡言乱语之外,其他的谁也看不出这个孩子有什么毛病,他穿衣打扮规规矩矩,从无奇装异服,偶尔还用手帕,这点在男生中倒是很少见,碰到喜欢刚硬霸道的女孩子评论邵红旗时,总觉得他这个人太“娘们”。
  还有一个星期就期末考试的时候,邵红旗对蔡铁说:“我明天就走了,去美国了,可能就不再回来了。”
  蔡铁看了看他略带伤感的面孔,没有搭理他。反正他总是神经质,今天也不知道又是哪根筋在发作。
  “呀?你不相信啊?我真的要走了。”
  蔡铁仍是不说话,照旧站着从三楼向下看风景。
  “还真不相信,等我走了,你就知道我是真走了。”
  蔡铁被他烦的不行,来了一句:“走吧,走吧,我和你又不熟,你走不走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走了也永远别回来了。”
  这时,马老师从教室出来,看见蔡铁和邵红旗在说话,对着蔡铁说:“蔡铁,好好站着,别和别人说话。”
  蔡铁委屈的看着邵红旗说:“我说,哥们,你走吧,真走吧,这里不待见你,去万恶的资本主义吧,那里才是你的天堂。”
  邵红旗眉毛一挑:“你这是什么理论?我是炎黄子孙!炎黄子孙!炎黄子孙!知道啥是炎黄子孙么?”
  蔡铁只想把这个邪童赶紧轰走,说:“知道,知道,你是我们中国最牛b的少年,我们中华的骄傲,你赶紧去为国争光吧,去叫美国人看看啥叫真正的中国神童!”
  邵红旗看着蔡铁一心想把自己撵走的样子,反而笑了。
  这么多天,蔡铁没有见过邵红旗笑,现在发现他的笑容带着一点点的孩子气,天真且调皮。
  “蔡铁,看到我们这半个学期也共同罚站过的份上,我就送你几句话,千万不要因为恨一个人,而跟自己较劲,这是最没有出息的事情。就像你讨厌你这个马老师一样,不上课不写作业,不学物理,直接把书撕掉,现在成绩这么差,你究竟报复到了谁?是你自己还是马老师?”
  蔡铁对于邵红旗马上严肃的表情下说出来的话,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啊?”
  邵红旗又挑了挑眉毛:“蔡铁,你真的很傻,我如果讨厌一个人,我会实实在在的去打败他,而且要打败他最擅长的一方面,不会像你现在这样子,自认为拿着自己的资本去赌气去拼命,其实害的是你自己。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可贵的,尤其是现在的我们,十五六岁正是人生观、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可你用来干什么了呢?不是打架就是斗气!”
  蔡铁这个时候才明白邵红旗在说什么,她立刻反驳:“这关你什么事!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
  “你以为你选择的都是对的?你拿着你自以为和别人不一样的经历去要求自己做的不一样,以为武力可以解决任何问题,你自以为你是个孤儿,爹娘不要,亲戚不疼,和一群小流氓在一起,就是真正的家庭了?人生下来都没有选择,可是可以选择怎么活着!你看看你的生活状态,简直是一塌糊涂。活在自我伤春悲秋里,每天混日子,哪里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蔡铁瞪着他:“我和你不一样!我和你们不一样!”
  邵红旗笑了笑:“当然不一样,我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这点我们就不一样,所以你有着女孩子的小脾气,耍着自己的小性子,你知道不知道?就你这样子的小性子,最终害的是你自己。”
  “你才有小性子呢!”
  “那你就好好上课,好好学物理,最后考个一百分给马老师看看,证明你没有耍小性子。”
  蔡铁对邵红旗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滚吧!滚去万恶的美国吧!”
  邵红旗还真滚了,滚去了万恶的美国,再也没有出现。等蔡铁好多天没有见他的时候,才知道这个邪童早已经去了美国读书,而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也是他留在这个学校说的最后几句话。他消失的无声无息,最后的退学手续都是他奶奶来办的,为此校长伤心了很久,认为一代天才在自己学校里被撬墙角了,他痛心疾首。
  我们的一生中总是有无数的过客出现,会或多或少的影响到我们,就像邵红旗对于蔡铁来说,至少他让蔡铁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因为你是孤儿,不是因为你从小生活困苦不堪,为此才受别人鄙视,而是因为你自己放弃了你为之奋斗的希望才叫别人鄙视你。孤儿怎么样?从小受人欺负又怎么样?就害怕你在这长时间的磨难中,自己放弃了自己,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内心,你的想法决定了你走什么样的路。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高中生,偏才、怪才、奇才等等一些高于同年纪的普通学生的人,他们眼中看到的东西都比同龄的孩子要长远,不得不说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遗传或者成长经历不同的缘故,就像邪童邵红旗一样,他至少在这个年纪做出了不同于常人的决定。
  八年后,蔡铁再次见到邵红旗的时候,是在美国的一个棒球俱乐部,他终于做到了自己说的那句话:人生下来都没有选择,可是可以选择怎么活着!谁能想到当年在学校叱咤风云的邪童邵红旗最终成为了一名棒球俱乐部的经理,一直走在自己喜欢的棒球事业的路上。当初所有的人认为邵红旗将来肯定是一个科学家,在某个著名的大学做着某个前端科研,可谁能想到最后他只是拿起了球棒,奔跑在自己喜欢的路上。
  如果说出身决定一切,那邵红旗的父母都是美国某大学知名的教授,那他就注定要走在通往科学家的路上么?黄小南和蔡铁一样都是孤儿,每天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打架斗殴免受别人的欺负,那他们是不是就只能像现在黄小南这样子做一辈子的小混混呢?
  人的发展轨迹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注定了的,是你自己可以选择的。对于蔡铁而言,你可以选择继续去上物理课,去和老师低头认错,也可以选择继续脱离教室罚站,然后等着高中毕业,继续回去做你捡垃圾的小女混混,情况好的话,也许还能开个自己的小店。
  可蔡铁怎么选择呢?她自认为自己是有骨气的,可这骨气却被邵红旗说成了“女孩子的小性子”。
  邵红旗走后的第三天,蔡铁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好上课就好好上课,谁怕谁。
  蔡铁站到了讲台上,对着马老师鞠了一下躬,然后面对全班同学说:“我给马老师道歉,是我不对,我对不起老师辛勤的栽培,对不起全班同学的关心,以后我再也不打同学了,我会好好学习。”
  马老师高兴的带头鼓掌,在他看来,这场学生和老师的斗争中,他赢了,虽然历经了半个学期,但是他最终赢了,无所谓手段,无所谓时间,更无所谓丢失的是什么,得到了又是什么。
  我们每个人的高中生涯中,都出现过这样的老师,带着自己的性格来教学,和学生斗智斗勇,渐渐地迷失了作为老师做基本的师德。
  作为学生的我们,都会选择继续罚站,带着自己年少时的骨气,一直站着,哪怕站得再难受,面对别人询问的时候,还是会高兴地坚持着,心里的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只有少数一部分人会像蔡铁一样选择低头认错回到教室继续学习,所以有骨气的我们都在成长的路上不分得失的丢失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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