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悔恨
蔡铁早晨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周其落还在沉睡，两人的脸凑得极近，她可以看到他脸上细细的毛细孔，眉目间都是一副满足的平静。她的腰还握在他的手里，自己枕着他的手臂，他的整个右手手臂就露在了外面，她轻轻地用手背贴了贴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一片冰凉，她拉着他的右手，想把他的手臂塞回被子里，可刚一动，才知道自己的四肢此刻反应迟钝，动一下就是伤筋动骨的疼，这轻轻的一动，也惊醒了还在沉睡的周其落。
周其落睁开了眼睛，依旧是一幅平静的样子，淡淡地笑着和蔡铁打招呼：“早。”
蔡铁的脸刷一下地红了，闷声答：“早。”
周其落笑的极为放松，他重新换了一个姿势将蔡铁露在怀里，轻声问：“还疼不疼？”
蔡铁软绵绵的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穿好衣服，拉开窗帘，外面已经阳光普照，昨天还带着点阴沉生冷的天气里，今天居然变天了，原来天气和人心一样，都是变幻莫测的，伸手虚空的握住了一丝阳光，她微微地笑了起来。
门铃突然响起来，躺在床上的周其落边穿衣服边问蔡铁：“这么大清早，谁来了？”
蔡铁笑着摇了摇头，去开门。
“婷婷，你怎么了？”
站在门外的乌婷婷眼色惨白，衣衫不整，一只脚上的鞋子都没有穿，袜子早已被染成了血红色，她眼睛全是泪水，哽咽着：“小铁，我……”
蔡铁的心猛地一揪，某种预感涌上心头，她强压心中的不适，将乌婷婷拉了进来：“先进来，再说。”
周其落刚穿好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乌婷婷的这幅样子，也吓坏了，忙问：“她这是怎么了？”
乌婷婷一声不吭，进门之后，直接跑进了浴室，将门关上，蔡铁和周其落怎么也打不开，估计是门被反锁住了。
蔡铁沉思了一下，对周其落说：“其落，你先回去，我和她谈谈。”
周其落本想坚持留下来，可看了一眼蔡铁此时的脸色，只能点头：“也好，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周其落走后，蔡铁就找了家里的一把斧子，将浴室的锁砸了，推开门，就看到乌婷婷站在浴池里不断地用水冲刷着身体，姣好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紫红色的齿痕，尤其是以胸前最为惊心。
蔡铁像是被人重击一样，愣在了当场。这种齿痕她身上也有过，她也在孤儿院的其他人身上看到过，而也许昨晚周其落也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他的齿痕。她慢慢的蹲到浴池前，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乌婷婷苍白的脸色，声音暗哑：“婷婷……你……”
乌婷婷面无表情地憋了一眼蔡铁，仍是使劲地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不发一言。
蔡铁的胸腔里翻涌着无数的情绪，她也无法再开口说话，用力咬住了牙。
冷酷无情的命运犹如一只可怕的巨手，翻云覆雨，肆意拔弄着无数人的际遇，就在昨晚，她们都醉了，蔡铁和她爱的男人分享了一个夜晚，而乌婷婷……
也不知道乌婷婷到底在浴室里冲刷了多久，只知道她出来的时候，全身通红，她漠然的看了一眼蔡铁，低声说：“我是不是就是逃不开老天给我安排好的命运呢？”
蔡铁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轻轻地呵斥了一声：“说什么呢？”
“昨晚，他们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蔡铁紧紧的抱住乌婷婷，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别瞎说，你这辈子还很长很长。”
乌婷婷推开蔡铁，冷笑着问：“你不是也希望我这辈子得不到真爱么？”
蔡铁的眼睛一瞬间红了，强压住心里翻滚的各种情绪，温和地说：“你明明知道我昨天是什么意思？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回家的。”
“要补偿我么？要可怜我么？那好，把沈中扬叫来，我现在只想要他。”
蔡铁听见这句话，瞬间跌坐在了地上，久久地站不起来。
沈中扬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他刚进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发愣的蔡铁，他走过去，问：“小铁……蔡铁，出了什么事？”
蔡铁垂着头，不看他，语气恳求的说：“婷婷在卧室，对她好一点，算是我求你。”
沈中扬和乌婷婷什么时候离开的，蔡铁不知道，她任自己放任在无边的痛苦和恐惧里，无止尽的深渊下是她不断挣扎的身体，可怎么挣扎，也不能攀上来，只有能无边的黑暗将她渐渐的吞没。
昨晚为什么一定要喝酒呢？如果她能保持最后的一份清醒，是不是就不会出现现在的这种结果呢？要是自己昨晚没有喝酒，坚持送乌婷婷回家，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文姨，你怨我么？我没有保护好婷婷。
到底是谁？是谁导演了这一切？
“蔡铁……蔡铁……”向天飞刚进食堂的门口，就看见蔡铁正出去，他连饭都不吃了，一直追在她的身后，喊了几声见蔡铁都不搭理他，直接上前一把拉住她：“喂，我喊你呢！”
蔡铁甩开向天飞紧拽着自己胳膊的手，面无表情的问：“怎么了？”
向天飞用手指晃了晃蔡铁的眼睛，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蔡铁摇了摇头。
“我是想跟你说，下个星期咱们一起去新加坡吧？去那里参加一个辩论赛，我已经将申请递交院长了，你考虑一下。”
蔡铁低头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我很想去，但是我不能去，这边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
向天飞纳闷地问：“怎么了？”他瞅了一眼蔡铁落寞的眼神，缓了缓语气，说：“蔡铁，我不知道怎么劝解你，本来你前不久的时候，你……你……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蔡铁憋了一眼向天飞，问：“我怎么把自己当回事了？”
向天飞讪讪地笑了笑，说：“你总是躲着我，一看见我，就跑得跟个火箭似的，你把周其落当个宝贝，谁也不能说他一句坏话，你把婷婷看成你亲姐妹，觉得她遭受了什么苦难，你就认为这个苦难是你放上去的，一直责备自己，看不起自己，这样子的你……”
蔡铁好脾气的笑了笑，打断了他：“你听谁说的乌婷婷的事情？”
向天飞愣了愣，下面的话似乎让他有点难以启齿，他最后一拍大腿，咬牙说：“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沈中扬这次开的价钱是林家的两个子公司，林必清正在考虑要不要答应沈家的条件，我阿姨带着董事会一半股东去集团会议上闹了一下，弄得林必清下不了台面，乌婷婷在林家每天要死要活的，沈中扬就是不松口，反正三方都挺尴尬的，现在林必清希望我爸爸出面调解一下局面。”
蔡铁不动声色的问：“那你爸爸怎么说？”
向天飞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的说：“我爸爸也很无奈，毕竟那两个子公司里面有四成的股份是我们向家的，林必清想低于市场价购买，然后送给女儿做嫁妆，你也知道的，这种事情是在商言商，况且还有我阿姨在林家，阿姨一直不喜欢乌婷婷的，我爸爸没有同意林必清的要求。”
蔡铁勉强笑了笑，问：“你能让你爸爸同意么？我希望乌婷婷嫁给沈中扬。”
向天飞吞吞吐吐的说：“蔡铁，你知道的，沈中扬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就是说，其实吧……”
蔡铁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向天飞，沉默了半晌，才说：“你今天来找我，是带着条件来的，你直接说你的条件就行了。”
这个时候的向天飞似乎有点难为情，低头绞着两只手，声音低微：“你真的很聪明，我……我要你陪我一天……就一天……24小时……我……”
蔡铁抬眼望天，觉得自己的眼角在慢慢的湿润，她使劲呼吸了一口气，说：“向天飞，我以前因为你曾经和周其落闹过别扭，到现在他的心里还有疙瘩，这个疙瘩我们两个都解不开，你知道为什么？”
向天飞喃喃地问：“为什么？”
“我羡慕你，甚至有时候会嫉妒你，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叫我嫉妒的发狂，所以你吸引我的时候，我总是在边嫉妒中边靠近你，以为靠近你这样干净的人，我就能洗去我一身的污垢。可周其落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认为我喜欢上了你，到现在他估计知道他错了，因为你刚才的话不配我喜欢你。”
蔡铁退后一步，盯着向天飞轻轻的说：“真的，不配。”说完，越过呆愣的向天飞转身向前迈步离开。
“蔡铁！”向天飞厉声喊了一声。
蔡铁停住了步子，没有转身。
“蔡铁，你自己扪心自问，你给过我机会么？我要一个机会就那么的艰难么？如果我不是以这种不堪的条件来跟你说话，你会瞅我一眼吗？”
向天飞声音里的悲哀让蔡铁的嘴唇开始打颤，她想说话，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只是一个喜欢她的男孩子，根本没有犯错，只不过是一直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孩子一样不依不饶，而他的家庭也给了他资本让他有理由去争夺这个玩具，仅此而已。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蔡铁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站在向天飞面前，说：“向天飞，我真的看错了你，真的。”
周其落前天淋了一场暴雨，生病了，蔡铁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校医院里打吊针。
“怎么样？现在好点了么？”蔡铁将带来的一杯热水放在他那只没有扎针的手里，“捧着他，暖和一点。”
周其落看了看蔡铁，她此刻的脸色苍白异常，眼角有隐隐要发红的痕迹，她总是这样子，想哭却从来不哭，以后他总觉得这是她坚强的表现，现在却觉得她这样子的坚强不要也罢。他试探着问：“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啊？”
蔡铁苦笑了一下，说：“是不是我们从小总是担惊受怕，总是在惶恐中度过，要是哪天真发生了一件什么高兴的事，反而觉得是最不可思议的了？”
周其落摸了摸蔡铁紧皱的眉毛，说：“要是你有一天不再皱眉了，我真的想拿自己所有的东西去换。”
蔡铁喃喃地问：“如果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做呢？”
周其落摸着蔡铁眉毛的手抖了一下，轻轻的问：“知道会对不起我，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也许……也许是为了一个不得已的理由。”
“小铁，这个世界上呢，会有很多的理由逼着我们去做我们不想做的事，关键是你做了这件事会产生什么后果，这个后果你能承受么？”
蔡铁错愕了一下，接着问：“如果我做了这件事，会伤害一个人，如果我不做这件事，会伤害更多的人，你说我做么？”
周其落此刻的心里只有一团让他揪心的火苗，火苗虽小，但反复燃烧，就像是母亲上供给她的大老爷时的那柱香，一点亮光，一缕青烟，烤得他此刻血液四处奔腾，却没有出口，他缓缓的说：“那要看这一个人在你心目中的重量。”
蔡铁困惑的摇头：“我不知道。”
周其落的性格在蔡铁面前一直都是直率的，他知道蔡铁此时的话里暗含的意思，他本不想问出来的话，还是问了出来：“是不是你一遇到难题，就想放弃我呢？”
蔡铁立刻否认：“我没有。”
周其落将那只没有扎针的手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然后拉着蔡铁的一直手贴到自己的心口，说：“小铁，不要放弃我，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可以吗？”
蔡铁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问：“那你会相信我么？相信我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你，只是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暂时的将你放置在一边，你会相信我在丢失你之后，还会再找你么？”
周其落据理力争：“明明知道会丢失，那为什么还要丢失我呢？”
蔡铁再次苦笑：“我觉得我们的谈话进入了一个漩涡。”
周其落一只手搂住蔡铁，软软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说：“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放弃我。”
蔡铁点头：“我也是那句话，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