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纪文呵呵一笑:“不怪不怪。谁叫我们是两姊妹呢?”
  “如今你啊,就是多了点领导味儿,少了点群众气息。”纪文一听,再也笑不出来,仰头望着天花板,陷入良久的思索。
  “你不止一次地提起,如今的私立学校广告铺天盖地,弄得群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浑浑然跟风而去。如今听得童子言,才知童言无忌,无忌的童言却似暗藏真理的爆米花。
  严祺鸿接着道:“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我说你还是好好调整一下心态,别再弄个急性发炎,手术又得推迟。”望着纪文一脸冥思苦想的样子,严祺鸿带上病房门,自顾寻视到其他病房去了。
  严祺鸿出得病室,不禁有点懊悔起来。自己原本不是如此容易激动的人,今儿居然如此沉不住气起来。但想想,只当是为了自己一生难得一个忘年之交吧。这个老姐姐终究还象是自己难忘的姐啊。正因为难忘,所以有时难免有些气愤,一到气愤处,便真的什么都忘了。
  查完病房,严祺鸿走进护士执班室,刚抬起临出室门泡的茶准备品上一口,口袋中一阵异动。她掏出手机,抿嘴一笑,这是一种阳光明媚的笑。
  “人家在上班哩,你就打电话来哰。你烦不烦哦。”嘴里说着烦,眼角喜滋滋。“哦——哦……啷子事嘛?”
  “就这事啊。”
  “啷子事呃急?急得你这么上气不接下气?”
  “哦,就这点小事呐……不小不小,好了吧?”
  “哦,就象呃办吧。”
  “你看着办好哰行不行?”
  “我的确没得时间,今天上午的班,下午还得带个班……是是,是晚上八点半下班。”
  “就这么办吧。带来就带来吧,你这死脑袋瓜子。”
  严祺鸿口里笑骂,嘴角偷着乐,心里道还真当回事了。自己早把这事忘了,你不提起倒也罢了,既是如此,看我如何治你。
  严祺鸿最近心情一直不好,用网络上的话来说叫做“郁闷”,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叫纠结。有件事一直纠结着她,弄得她吃饭不知饭滋味,喝汤难辨渴味鲜。她只好拿她那点微薄的工资来撒气,平日里省吃俭用的她,也为自己大手大脚的杰作大感惊讶。
  她不清楚自己为何居然突然舍得挥霍无度起来,但是不明白更好,不明白可以买得气一顺万事似乎也跟着顺。半年辛劳存下的钱,一个星期居然说没有就没有了,虽有点儿心疼,但用过之后却难免有点惬意。花钱原来竟是如此这般的惬意,如彼那般地舒心。
  今天一接到这个电话,她仿佛突然明白了,原来之所以用钱无度,花钱无数的的原因了。
  这个声音久久没有听到,心里总不是滋味,说不清的别扭道不明的纠结。如今好了,一切雨过天晴了。
  她记得前个星期,下了班,匆匆吃过晚饭,匆匆赶到那个天长地久的老地方,小跑到那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缠绵之地,悱恻之境,一下子目瞪口呆了。她竟然看到令他人缠绵,却让自己心碎的一幕。
  这一幕至今犹然历历在目。
  有人掠夺了属于自己的亲热,有人抢占了自己方寸之地,有人强占了自己日有所想夜有所思的梦境。
  正是在那个梦也似的地方,有人重演着噩梦般的往事。他们搂得那么紧,他们亲得那么密,他们偎得那么死。往日的海誓山盟如云烟消,如雾气散。她感到凉,她感到肺里生烟,她觉得生存竟是如此的残酷。一块本来绿意盎然的心田,瞬间燃起销烟弥漫。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分辨不出是自己的眼睛荒诞,还是眼前的一切火烧烟灸着自己的恋爱底线。她扭身想走,却似乎被强力胶粘住一般,双眼与这般情景猛烈地交着战。
  那对人影似乎有了反应,尽管他们也恶狠狠看着她,而后迅速离开。她来不及细看那人影,其实也无法看清那对人影。但是那个男人的黑影竟是意想不到的熟悉。自此以后的几天,她一直躲闪着他,根本不再拿正眼看他一下。
  可是近一星期来,自己独处时,心里有句话却时时闪过脑际:“你为啷子不来……”她真的很想他能来,哪怕用一万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哄骗她一下也好。可是当路遇他时,却又极力地回避他,远远地绕开去,总是一个人独自消受着那份煎熬的苦楚。
  有一次,自己埋着头瞎走,真是不巧,硬生生一头撞入他的怀里,那温存的胸膛突然那么陌生。他却以为这个动作暗示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伸手一揽一把空,呆呆地望着早已远去的背影。
  自己居然红了脸,没有想到在这个是思夜想的臂弯里居然会红了脸。
  自己红扑扑着脸,一头闯回寝室,轻手轻脚闩上门,低首颔眉坐床前,想来想去实不该。
  不一会儿,门声响,开门一看,原来是自己要好的同事王小平。
  她把这事跟她一讲,王小平道:“你喜欢他不喜欢他?”
  她点点头。
  “这不就得哰?喜欢他不就得哰?”
  她实在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追问着她。
  “你不必追问。爱是没有理由哩,有理由的爱就不叫真爱哰。”
  她还是不明白,至今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再说哰,你跟他是谈恋爱,不是夫妻是吧?”
  她说是啊。
  “这不就得哰。”
  她实在眼里难以揉沙子,所以仍然不明白。
  “恋爱恋爱只恋不爱,爱恋爱恋只爱不恋。妹子啊要分清喽。分不清就得吃大亏,懂不?”
  她难以分清“恋爱”与“爱恋”的孰是孰非,只好囫囵吞枣地听之任之了。
  “他是个演员对吧?”
  她又点点头。
  “这不就得哰。”
  “他是演员就得哰?”
  “是啊,不就得哰。”
  她凄然一笑,不明白为什么是演员就得了,是演员就可以想咋的就咋的。
  9.-第四章 情意纠结无却有1
  与王小平的一席话,事过二十来天,她也渐渐淡忘了。就在她将忘而未忘之际,她又碰见他。
  她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没有逃走,她凄惶惶望着他宽阔的臂膀,双脚不断地互相挤揉着。
  她没有埋厌,而是呆呆地瞧着他渐行渐近的身影,他悠悠走到她的跟前:“你为啷子总躲着我?”
  “我……”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分手哰哩。”
  “我……噫……我还没有问你为啷子,你反倒质问起我来哰。俗话说,脸比城墙厚,真是所言不虚。”
  他愕然地看着她:“你能说说,我究竟是哪点得罪你哰?我的小妹子。”
  “别叫我妹子。你不是有妹子哰吗?还这样叫我,也不怕伤了那人的心?”
  “我说是嘛,你老是躲躲闪闪。我还以为你另攀高枝,所以不敢用正眼看我哰哩。”他道,“不过我这个人就是这点怪,凡事都想弄个究竟,翻个明白。好离好散嘛。”
  他居然倒打一耙,这原是她没有想到的。他居然会倒往她头上扣屎盆子,就更是让她防不胜防。她想解释,可是回味间,岂不正中了他的套。于是,她冷冷地看着她:“哼哼,还好意思说好离好散?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不过我可不是一个凡事都想搞清楚的人,所以不问也罢。”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嘴仗正式开始。她竟然不明白,他居然对那事只字未提,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看着他如此镇静的神情,她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是一场梦幻,一场恶梦,一场雨。她也希望那不是真的,但自己切切实实见到了,既然见到,就不可能是假的。
  想想王小平的话,真真假假一场戏,人生莫过如此,何必当真。可是自己却不能就当它没有发生过,总希望眼前这个人能给自己一个听起来还象样的理由。
  他居然什么理由也不说,就象那事与他毫无干系。一见到他如此装模作样,心中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忿从百窍生。
  “过去十多天,到省时去参加会演去哰。走得匆忙,没有跟你提起。”他道,“你不会只为这件事生我的气吧?”
  她心想,编吧,你终于是开始编了。看你编到哪一头才算黑。她看着他不动声色的样子,似乎没有发悚,反而仍然镇静如常。她开始有点儿动摇了,难道那天见到的真是幻象,是自己有臆症?
  他平静地叙述了到省城参加会演的种种情形,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同事,热闹了几天,也醉了几天。娓娓而谈,跟真的似的,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只听得她眉开眼笑,一时间竟是忘了自己本该兴师问罪,却如今倒象是听一个他乡逢故知的乐曲。
  他的话总是如此的悦耳,如此的动听,如涓涓流水,沁入心屝,勾起了自己对舞台的向往,重温着对自己舞姿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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