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权弟,你又在想啷子?”
“瞎想。”
“瞎想?”
“妈的,日子——”
“是呐,日子——”
“何时才是个头。”
“快哰……”
他听到了她的心跳,这是一种缓慢时急的心跳。有些紊乱,用西医学术语讲,就是心律失调,用中医学术语来讲,肝脾失调,营卫不调,气血不畅。
“十来个月,难熬呐。白发又多哰不少。”
“没有啊,言姐。”
“洗发水都没少花呐,近两个月来。”
他自然知道,她并非可惜那点洗发水。每天用三个鸡蛋、一条黄瓜、两瓶牛奶来净面的校长,怎会在乎那点洗发水?
“是啊,洗发水用多哰,伤发呐。”
“你猴脑呐,权弟。”她磕了磕脑门,“这儿呐——两月匆匆过。却鈊几度春呐。”
纪文叹气半晌,突然问道:“上面派哪个来签字?”
“不晓得。不过,按照惯例,应该是凌慎之。”
“不会错吧。”他“嗯”了一声。
正在此时,只听病室房发出了异响,起身开门,真是怕见到谁谁就到。
李慎之一进门就说:“快点,快点。局里下午还得开会,整完了赶回去忙去。”
黄权路赶忙陪着笑说道:“感谢上级领导关怀。大忙的还专程赶来。有劳哰有劳哰。可惜早上,医院锅炉房开水还没得出炉。”
凌慎之冷冷地说:“不用麻烦了。快点,走,签字。”
纪文一听此话,仿佛胆里的小石子突然活蹦乱窜,黄胆似乎又冲到了喉咙。有点窜胃,口中有点苦涩。
凌慎之退出病房,在她眼里,像一座高山死死地挤在门框内,灰灰的一片,堵得她心里直发狂。
看着他消逝在门框边缘的身影,从内心深处仍然烙印着莫名的灼痛。这种感觉宛若一个个瘤体,转瞬间扩散到全身,深入到每根血管。
她尴尬地笑了笑:“凌主任不进来坐坐?”
“坐啷子坐。快快,办完事了事。”
凌慎之道,滚圆的身子卡在门框里,口气却是异常地冷峻。
近半年来,她很少到局里走动,如今看到了凌慎之的容颜,心底不由荡起一丝绝望。
这种莫名的绝望缠绕着她,她感到全身上下凉如冰。
“没有吃早餐吧?让小黄带你去吃点早餐如何?”她尽量温婉地道。
“吃哰。”一阵冷风袭来,她又是一阵寒战。“走吧,到医院主管那儿去。”
两人维维诺诺了两句。
黄权路与凌慎之一道,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13.-第六章 事里事外堪纠结1
一路上,凌慎之见到熟人,不停地打着招呼,微笑浮空言如花。
黄权路看在眼里,苦在心间。
凌慎之的声音有些幽怨:“好哰。”他拍了拍手,接着呵呵了一下,双眸有点凄迷。
一声“好哰”,黄权路自然品到了个中滋味。
“有凌主任出马,一个顶仨,不,一个顶五。”
黄权路看看他脸上终于绽放出几朵微笑,微笑里透着几许奔忙后的失意,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走吧,吃点早餐。如何?”
凌慎之道:“这有啷子?小事一桩。”
凌慎之话虽这么说,脸上却贴满了朝雾,抬头意味深长地望着遥远的晨雾。
雾挂在天际,更加遥远且神秘。
“在凌主任看来是小事一桩。可是在民族中学看来却是天大的事。”
凌慎之“哦”了一声,不解地看着黄权路。他实在不明白,眼前平日里这个见风使舵的人,居然傍着一棵枯树不肯移步,忠诚倒也十分忠诚得可以了,可惜这种忠诚在他眼里不过是愚忠而已。
一天挤在那间凉意十足的特护病房,对着空前那棵光秃秃的树,难道那些小道消息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这种小事哪有黄主任的忠诚这般值得大书特书了。哦,哈哈中,是吧?”他他心里想嘴上却是这般说道,接着,掏出手机看了看了时间,“嗯时间还早,早餐嘛,哈哈,早餐哩个早餐——”
黄权路是何等机灵的人物,原本一句走过场的念头,如今成了实在话。转瞬间,过场话成了一项攻坚任务似。
他马上掏出手机,给英帝大酒家打了电话,订了一个雅间,然后又给纪文打了电话告了个便。接着与凌慎之一边说笑着,一边朝英帝大酒家方向走去。
还没有走出医院大门,但见卢征程奔入门,一见凌慎之,慌忙停下脚步,顾不上顺气,就打起了招呼:
“凌主任,你好。”
凌慎之此时的话语打突然轻盈起来:“你不问我也来哰?”
一句话憋得卢征程脸上猛扑腾,支吾一瞬方放晴:“凌主任好高深的话,说笑了是吧?改天请教你点小事,你有空没有?”
凌慎之暗道,找我会有小事。这个细儿,不知又要捕捉什么信息。嘿嘿一笑。
“好说好说,啊好说好说。走吧,凌主任。”
卢征程群拦下黄权路道:“黄主任,学校有点事。校长又在医院,你看,是回去处理呢还是……”
卢征程说到这里,一双眼侦讯着凌慎之。
凌慎之眼角飘过一丝失落,幽幽的挥挥肥胖得娇艳欲滴油的手,呵呵了两声道:
“你们学校有事,那先忙去。”
他说罢心中失望但望天,哦哦半声心意藏,悻悻然进了轿车,转目怅然观权路。支吾两声把局归。望着轿车远去的影,卢征程嘲弄的目光悠然而长远,直到轿车消失在甬塞的道上。
看到凌慎之离开,黄权路半丝忧思挂眉间。本想借这点难得的时光打听打听,可是真是天不作巧,学校偏偏又出事。
近来,其他三个副校长站一旁,校内大半事儿总揽他头上,转嘴但说是锻炼,闭口给你长见识。结果弄得想哭哭不出来,嚎叫但恐失身份。
细下想想未必是坏事。树芳的嘴也似乎平静了许多,在完成工作之余,辅导辅导儿子小明。
小明的成绩上去了,班主任高兴了,树芳的心情似乎也好多了,成天忙里忙外的,干劲十足的样子,心思一专注,枕头风自去。自己也能够清心寡欲地去思考一些事情了。
一边和卢征程聊着学校今天的情况,一边赶往学校。
学校离医院不过一里地,匆匆话语间,已到校门前。事情头绪大致清楚,两人赶往办公室。
前脚刚入室门,就见一群人围在办公室门前。
“打伤的学生送到医院了吧?”一个妇女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抓住他的衣衫。
他猛抖几下,居然没有抖开。一丝错愕映眼角,但把目光溜四周,陌生的面孔一大片,更甭说学校的领导了。
现在,学校的总体情况就是如此,尤其是纪文住院后,民族中学仿佛成了三不管地带。人心都已经飞天外了,哪里还有人顾及眼前的一摊子事?真是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打算。少了主心骨,一切都处在混沌状态。
黄权路每想及此,心中的愤忿无知音,但把苦处绕梁柱。再说找谁倾诉无疑是无能的表现。他可不想因为这些事,被别人宣扬成无能的砝码。如果真这样做了,无能的标签还真想甩也甩不掉了。
再说在处理这些日常事务的过程中,黄权路的的确确学会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是过去十六年来想学也学不到的的。过去只顾着听话,做一个听话的中层领导;而且只是听话,做一个合格的中层领导了。
他如今想起这些,不自觉地,有了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是后天形成的,尤其是纪校住院这些天不知不觉地被迫学来的。谁说树芳学的老庄哲学没有用?
老子的有些东西的确有用,福兮祸之所伏,真他妈有用,有用极了。
他想着想着,不免有些自鸣得意起来。不是吗?其他中层以上领导干部听了一辈子话,最后只剩下听话了。而自己在听话之余,居然不仅仅只剩下听话,相反,在被迫的听话中却掌握了这些东西,真是天助我也。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妇女,一瞬不瞬地,就那么盯着,听她倾诉,听她嚎叫,听她e大调般地陈述着她儿子的伤情。
这个妇女诉罢情况,又是捶办公桌,又是唾液横飞地大肆叱责学校的安全问题,治安问题存在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耳听不适语,目中含亲和,点头连称是:“是的是的,学校的治安问题的确是个问题,这也是我们学校一直努力做好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