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黄权路会意,又笑了笑:“走吧,细儿。你不吃早餐哰?”
  “早餐当然要吃哰。我没有功劳,再咋个说也有嘴劳啊。走……”
  说完,与黄权路说笑着,走出了办公室门。
  他想着卢征程的言行,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好究竟怪异在什么地方,这种怪异似乎有些可怕,不禁引发了他逐渐忘却的好奇。又一回想几年来没有再到过那种地方,心里反不觉又淡漠下来。
  在他的记忆里,小吃街正如纪文所说,只不过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鱼龙混杂得只留下几分残存的粗野气息,在心里回荡。他暗暗地叹息了一声,不知叹从何来,息从何起。
  他实在不清楚,自己都不会去的地方,何风波怎么会去?那个水果大王的、养尊处优的何大公子怎么会去。
  他揣着两箩筐的疑惑,凝视着服务员端来了早餐。他手指向卢征程。服务员把那一碗馄饨放到了卢征程面前。就在这一瞬间,黄权路突然记起了纪文的嘱咐,对正在吃馄饨的卢征程道:
  “吃完早餐,我们撒开腿开干吧。”
  “整啷子,我的黄大主任?”
  “还能整啷子?明天早上省里要来人哰。”
  “我咋个不晓得?而且还早,有的是时间。两天时间呐,我的上司——黄主任。”
  “现在你才晓得,这兰眳居然还有你细儿不晓得的事?是有两天时间,不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说呢。早一天整完,早一天轻松,你说呢,细儿?”
  卢征程称是之余,说道:“唉,你说我们纪校咋个些哰,放着学校老大的事,她不处理,一急,出院又开始哰她的形象工程?”
  “你个细儿,学校还有啷子事情没有处理?”
  “黄主任,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告诉你一个你更加意外的事吧。”黄权路道,“还有一件大事,你肯定不知道。”
  他看着一群惊得筷子都快蹦出了食指中指,心里一笑:“还是告诉你吧。周剑通出来哰。”
  “出来哰?你去整哩?”
  “虽然不是我去整的,但是……呵呵……出来哰就是出来哰。吃吃吃,别问呃多哰。”
  卢征程看着一股喜悦闪过黄权路的额头,而后是长长眉毛勾起无限的轻思,淡淡地拢在眼角。他心思一动,似乎已经全然明白,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又为纪文付出了许多,自己不愿做的而做了,需要多大的毅力,他可是深有感触的。
  卢征程赞赏了张权禄的忠心之后,低声道:“难道你觉得再像呃下去,这清华北大的希望还会是希望吗?”
  黄权路喟叹一声,摊了摊双手,一脸无奈。世事的沧桑在不经意间就铸成永远的痛,他怎会不知道。他太知道了。
  “我晓得你很无奈,不过你的无奈正是整个民中的无奈。你说,我的话对不?真是无奈非无奈,非常无赖。”
  听了卢征程话,虽然是牢骚话,但也正中自己的心头。黄权路又是长叹一声。
  他抬头望着穿行在餐桌与餐桌间的服务员。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趁早的学生就只为了不空肚子上课,所以赶了个早。趁早的学生多了,趁早似乎已经失去了趁早的意义。
  现在,周剑通的顺利回归,是否在过一段一间时间后,被证明不过是回光返照,还真的是个谜。
  猜谜的过程是兴奋的,而谜底大多是失望的。谜面与谜底,本来应该按照某种逻辑,呈现出一种意趣。
  可是现在的事情往往没有逻辑可寻,尤其是纪文的方式方法,在黔驴技穷时,更加无逻辑可寻。于是越来越杂乱无章了。
  “连黄主任都无法扭转,民中还能有哪个?在民族中学,你晓得我最佩服哪个人?”
  “哦,说说看?”
  “佩服你黄主任。其他人,哈哈,一伙看戏的。”卢征程道,“戏子少,看客多。你说是戏子在唱戏,还是看客在演大戏?”
  39.-第十四章 探口风乍寒还暖3
  这话可说到了黄权路的心头。不正是这样吗?一旦事情有了承头的,看戏的无形中也就多了起来。看戏的多了,演戏的想不累也不行呐。
  累倒演戏的,看戏的接着喧腾起来,那场面可是一场无休止符号的较量。如今,毕竟要混过那么多双挑剔的眼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面对那么多双明亮的眼睛挑剔的时候,黄权路突然觉得自己不仅自觉了,而且把学校的工作当成了一种自律的行为,更重要的是,从这一连串自律的行事过程中,硬生生逼出了许多别人不会的方法方式。
  尤其重要的是,在这种累的过程中,自己确然感到了少有的富有感。
  这种富有感可是过去十多年从来没有过的。这无疑是一种强逼的长大,自觉的生长,自律的成熟。想到此,他又欣然一笑了起来。
  卢征程不明所以,看着张权禄:“主任直到呃个境地,居然还笑得出来?真让我想不佩服一下,都不行。”
  “有一天,如果你真有像呃的一天,你也会笑的。想必你也晓得,甜往往在苦后,一尝,你顿时会觉得比蜜还甜。”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坐在小吃店里,而是坐在一片绿油油的草丛间,自己的身体正与四周的一切融为一体。一阵晨风嚯嚯嚯呼啸而来,又飒飒飒呜咽而去。
  在这两种声音的交接处,他仿佛找到了一把曲径通幽的钥匙,把他从一个困境拖出来,又拽入另一个困境。
  风是寒冷的,小吃店的点餐台前人头攒动,炊烟从人头中飘逸而去。
  晨起的轿车、客车、卡车轨碎路面的泥泞,嘶嘶嘶地渐行渐远,一泼又一泼。他仿佛看到校园后山的青岚正向自己翻滚而且,捲起迷团无数。
  “比蜜还甜的苦?居然还有这种味道?”
  黄权路没有笑话,而是轻快地笑了起来,笑得是那么的开心,那么地充满着阳光。
  不正是阳光吗?在他的目光一闪一闪之际,脸上浮现出少有的亮光,在阴翳绵绵的天空下,给小吃店四周增添了一丝霞光。
  “细儿,是的,总有一天你一定会领悟的。现在,对你而言,还不到时候。”
  卢征程愣愣地看了他一下,还未回过神来。
  张权禄已然再次开口:“你说后天的会,咋个布置才好?”
  说过此话,他又大肆称赞了卢征程的衣着是多么的搭配得当。其实不用称赞,这也是事实,穿运动服时就像一个标准的运动员,穿西服时就像一个在外奔波风回转的大款。不管穿什么服装,都有奇异的风采。
  现在正是如此,像一个名落榜单的参赛选手,双目中燃烧着不服输的余焚。
  卢征程思索了一会道:“根据常情而言,这会原本大可不必布置的。但是,不布置吧,又怕某个讲排场的人不高兴。”
  “那你说说看,究竟咋呃个没得必要哰。”
  “先别问原因。有些事情的发生,原本不需要啷子原因的。不信?”卢征程看了看他一副不信的神态,停住了话头,“黄主任,我们不妨打个赌?”
  “啷子赌?”
  “就打一个赌:明天领导一定会来,而且一定不会开个讲究排场的会。”
  黄权路仔细思考了前因后果,大有一种夜幕归家无人理的的共鸣,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跟卢征程打这个必输无赢的赌。
  “细儿,我可不想再输一顿早餐。”
  “我看你是不会在乎一顿早餐钱的,而是怕输掉一样东西吧。”说罢,卢征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对吧,我的顶头上司?”
  黄权路不置可否地看着卢征程:“那你说是布置还是……”
  “当然要布置啦。不仅要布置,而且布置得少有的气派。”卢征程道,“我不指望有圆满的结局,但是却得有一个完美的开端。我可以伤害钱财,但不能伤害前程。鸿雁渺渺若云烟,程途无尽复还来。不是吗,我的黄主任?”
  听了他的话,黄权路错愕了一下:“没想到,细儿比我还精怪。简直精怪成了精。”
  卢征程并没有因为黄权路的话而有稍微一点恼火,而是淡淡地道:“多谢主任夸奖,哦,不,多谢主任多年的栽培——”
  “哦——”
  “主任慢忙‘哦’,如今这世道,不成精,你活得下去吗?”
  黄权路又是哦了一声,看着卢征程,转念之间,倒觉得自己并不卢征程精怪,倒似乎比他傻了很多。于是又问道:
  “那咋个操办更好,细儿?”
  “反正也许是最后一次哰,你说呢,主任?居然也许是最后一次,何不让她猛起力地高兴一次风光一次得意一次。皆大欢喜,岂不三得其便?”
  “三得其便,啷子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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