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似乎明白了,他与卢征程的这段对话,就好像把一个古老的建筑、突然安插、进一个高楼林立的大都市,在卢征程心底瞬时会泛起不和谐的音符。
  这音符一旦奏起,仿佛高山上的泉水流入了污浊的泛着恶臭的兰眳河水,突然间,消逝在那一带恶臭里。如今清水对南眳民族中学是多么的可贵呐,可是,这一点点清水,却又是多么的于事无补。
  他拾起碟中的几粒瓜子,轻轻地嗑着,一边看着卢征程。有些戏谑地笑了起来。
  “你不必像呃,卢老弟,本山人妙计没有,不对对杨副主任的能力,我还是有信心的。不就换届嘛,大家有忙处的,自然会榨干脑汁地忙去。她忙着走出了我们学校,你说是坏事还是好事?”
  卢征程思前想后,伸出右手指了指黄权路,突然哈哈哈大笑三声:“妙,妙,妙……你是说……有你哩,真有你哩……治理兰眳河水,须得去污,污一去,水自清。”
  52.-第十九阐 闻恶讯镇静结知己1
  小酒馆人影渐凋零,酒客只成双,才能称为贪杯人。
  在郑青波和端木成离开后,还有一个酒客,沉沉地潦倒在低矮的酒桌上,夹在手中的烟卷仍然若明若暗,如三两点僵而难消的幽灵喘着气。
  陈飞鹏似乎与卢征程很熟,说声:“细儿,走哩时候别忘哰把我的门带上哈。我困觉去哰。”说完,打了几个呵欠,带上馆后的侧门,东一脚西一头地朝楼梯口闯去。
  “就只有我们两个半醉的客人哰。”卢征程道,一边望着陈飞鹏渐渐消逝的背影。
  “清风古雅哩。就我们两个。”
  黄权路四下望了望,点点头,哼了一声,端起碗一口灌下半碗。转头朝身后那个哼着酒味十足有鼻音的睡客望望,“哦,还有半个。”
  “是啊,清风古雅哩。”
  卢征程见酒有销处,起身走到木楼梯口处,叫道,“先打你两斤扭枣酒,明天算账。”
  楼上甩来一句话:“打就打,外人咹。别吵老子嗑睡喽。”话音落幕不久,鼾声雷鸣般响起。
  他看了看卢征程,卢征程也看了他一眼。“我一直关注着何风波、贺绿林他们离校前的事。”
  他禄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卢征程:“真的?你那个意思我懂。”
  “你们的事,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卢征程道,“我在贺绿林走后,才从十中调过来。这你是晓得哩。”
  “还是我去给你办哩手续。”
  “所以我对你感激万分。这种感激无法用‘涕零’两个字来解释。有如‘夏季澎湃的长江水,滔滔不绝’。”
  “细儿,少跟我讲这些屁话。”
  他话虽如此说,不过心里如沐春风,有股说不出喜悦。
  “这不是屁话,确是感激不尽哩话。”卢征程道,“今天,就你我两个,还有啷子话不能放开哰讲开哰呢?”
  他又是几口黄酒下肚,身处此景,胆气酒中生,“风啸啸兮南眳水寒”的气概幽灵般附到身上,那些隐隐的痛如兰眳河水,滔滔而汇集,大有不泄则已,一泄倾城之势。
  “你既然象呃说。我们就说开去哰哦,顺逆之理生存之道,你自是不用我来说教哰。”
  “有关顺与逆,我不感兴趣。我最喜欢与人分享同一段经历,感同身受地从中感觉出一番做人难,做男人更难哩道理。”
  “好一个做男人更难。”他又干尽一杯,“说说,姑且听之,姑且念之。”
  卢征程一听他开始“之夫者也”起来,知道他已经到了酒点。到了酒点的人,顺通顺通一下,便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于是他开始畅谈起了顺逆之道。
  黄权路睁着醒眼,越听越是吃惊:这个细儿,官精。不是简单的人精而已。
  “做男人难的一个原因就在于男人不是女人,该细的时候总就细不起来,不该细哩时候又细得有些琐碎。滔滔不断,缠缠绵绵,坎坎坷坷,足足十分钟的长篇大论,终于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一曲听到有如朗诵家了一曲《满堂红》。
  “嗯,有道理。在这点上,你比你同学何风波有道理得多。”说完仰头把剩下的半碗一饮而尽,“痛快。接着讲。”
  “男人希望别人理解时,总藏着噎着;女人想要别人理解时,总能找到特殊哩方式。”于是另一番高谈阔论在一阵豪言壮语中如雷鸣如闪电,如飞瀑飘飘荡荡,如朝雾般迷迷蒙蒙。
  他点了点头,又倒了碗酒。钵里的酒越来越少,张权禄肚里的洒越来越多。多得难以存放许多往事
  经过卢征程极具催情作用的演讲的蛊惑,在一阵四体通泰,毛发顺畅,他大有不一吐就不快的冲动。他用三五句话概括了过去的经历,同时,吟了一首词《阮郎归》:
  “天边金掌露成双,去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
  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这是你们相似的心境?”
  “这首词是我当年心境的真实写照。但是,跟他们不同,有道是: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情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来干,他两个走哰,现在才是真正的清风明月古雅存,把酒言欢时。”
  说完又是劝酒,然后举杯豪饮声如刀,本声音浑厚而尖锐。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这是我的原则。”
  卢征程听来,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然后又神情自若地看着他。
  “哦,想必你跟贺、何两人有着相似的经历。民中倒是变相地造就了不少人才。”卢征程说到这里,他突然记起父亲经常提起一个,一个一到寒假就必然到市教育逗留的人。
  他的逗留不为了别的,也不是为了走后门拉关系。那个愣头愣脑的细儿会拉什么关系。也许只是为了证明他不是疯子,而是一个人才,甚至是奇才而努力着。
  想起这些,卢征程突然抿嘴一笑,原来疯子与天才之间居然却是如此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他努力什么怎么努力都是白搭,因为他为硕士生全国考试年年努力岁岁败,几度春秋人仍在,哪里知道,磨得脑袋尖,也没有磨去世俗的疯子观念,这种自上而下的观念岂是你一个布丁能改变的?
  人们对一种自上而下的看法总是很容易附合的。不知外国是不是如此,中国的其他地方也不敢说,起码在兰南眳绝对是如此。
  如此来如此去,全兰眳人都认为你是疯子了,连那些你没有见过的人都如此这般了,任你絆来任你绕,你横竖逃不出世人的魔爪。除非你吉人自有天相遇到贵人,否则你准备一辈子扛起疯子这杆大旗,一世逍遥半世疯了。
  好在,我们的黄权路黄主任,在不经意之际,也正是在纪文的丈夫神奇死亡之后的第六个月,正式遇上了贵人,一个不是贵人胜似贵人的人,给他一无形中平了反。
  在纪文的“有争议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的调调下,我们的黄权路大人从白丁一跃而成了政教处副主任。
  在那段岁月里也没有全然改变掉疯子的名头。而且有的中层领导更愿意继承以往的结论,或者实际希望黄权路同志就是一个疯子同志,尽管他们打心底认同,但是却改变不了以后的事实,他们终于闭嘴了。
  一个事实让他们不得不闭嘴。尽管闭得心不甘情不愿。
  53.-第十九阐 闻恶讯镇静结知己2
  彻底为疯子的名头平反的日子,是在纪文大力举荐他黄权路到一个特别混乱的农村中学挂职校长。而且用他疯了般的思绪,把那个更是疯了似的学校一举抚得如一池春水。
  又过了三年,校园内的死硬派们,在更加死硬的事实面前,在市里各相关局里一转眼再一转眼之际,把一个相反相成的称号并不容易地注入民族中学各位教职工的耳里。
  又一个好一阵子后,校园内的死硬分子,在一个更加铁腕的大力推广,又打广告般进行了三年的认证。黄权路才真正成了校园内口服心不服的奇才。
  这些情形一些是父亲告诉的,另一些是他卢征程毕业后,渐渐了解到的。
  “是啊,这是你我的想法。实事上,在当时学校及学校的上级直管部门,又是另一种说法。这一种说法,用现在另一个更委婉的说法叫‘另类’。”
  卢征程嚯嚯一笑:“理解理解。黄哥,请允许我如此叫你。你的经历透出了一个信息,这个信息违背了现行的礼仪,你把那种书生意气般的所谓公正挪用到工作中,并把它作为理想的追求,在平常人看来,倒也“疯”得可以。在单位,请原谅我如此说,正如你讲哩顺与逆……当然这你已经讲哰,你比我懂。”
  “当时少不更事,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未得悟道,也就难以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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