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都说,学生的事原是政教处的事,应该由楚校带领政教处的相关领导,把这事落实了。
黄主任最近劳苦功高,而办公室的事又井然有序,而且近来忙里忙外的,也够累了,理应调整调整身体,好继续以后的革命工作。
又是一阵议论,最终决定,放黄权路七天假。张权禄争执不过,只好认领了这个漫长的假期。有些无奈,却又不愿拂了大众的决议。再说,离寒假已经不足十五天,学生们已经渐次地进入了复习阶段,于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楚云飞叫来卢征程,问起纪文想去的地方。她说就订到省城长陆市吧,去那儿反映反映目前民中的情况。然后,楚云飞让卢征程去订火车票。
这事卢征程可是行家。订票的事一直是他办理。与各类车站的人打交道久了,自是轻车熟路。当晚就把车票的事敲定了,只等明天到火车站取票上车。
“纪校,票的事,已经讲妥哰。”
卢征程把此事到会议室一报告,临走之际,眼角拧着一丝诡秘的笑意。
这笑意一闪即逝。
一众人等又对卢征程的办事能力大加赞赏后,又进入到会议的第二项:落实明天接待家长的事宜,并委派楚原作为学校代表,前往市政府和市教育局汇报具体情况。
分派完毕,领导们离开会议室。
楚云飞等人去楼空时,向纪文打了招呼。叫她一路小心,注意身体之类的。也走出会议室。
刚出门,转头看了看室内余下的两人,眼飘粉红色的轻笑。
室内只剩下了纪文与黄权路。
办公楼内,声音渐渐散尽。黄权路转身,看着纪文:“没事吧,文姐?”
她惨然一笑。一笑过后,摆了摆双手,全身突然轻松下来。又四处打量了一下小会议室,接着快步走进校长办公室。四下里,注目,扫视,轻喟,叹息。哈哈大笑。
“一切都已结束,还会有将来吗?没有哰,不会再有哰。”
“文姐,日子还长着呢。”
“你的日子还长,权弟,所以你没有必要跟我前去。”
黄权路莫名地看着她。她有些发福的身体突然间有些单薄起来。他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你可怜我?权弟,我后悔呐。”
“有些事,当后悔时,已经晚哰。既然晚哰,何必后悔?”
“你说得也对。后悔有啷子用,哈哈,还有啷子用?既然没用,可是,我还是后悔。”
她在办公室里呆了一夜。
2
第三天,雪漫城廓雾罩野,南眳的雪丰腴地铺满了大街小巷。
火车站,送别人依依,笼罩雪原里。
黄权路目送火车远去,兀地,抛却了昨天那一捋浓愁,拽来了几丝迷茫。
他注意到,铁轨轧过后,留下了三带积雪,弥漫到车轨的尽头。
在更远的山峦与山峦之间,积雪已经很厚了。他仿佛看到压在树巅的雪,正在滑落,没入地上的雪原里。卷入另一个迷团,轻轻了蜷伏下来。
突然肩膀先是被轻轻地拍了一下,他恍然没有感觉。接着又是重重地两下,他总算从那远处的那带景致里走了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他慢慢转身,看着来人。
“是你?”
“没想到黄主任脑子也有跑马的时候啊。”言语里透着四分调侃,眉头锁着浓愁。
“我这哪里是脑子跑马,分明是落墨哰嘞。”
他迷茫一笑。又低头看了看那三道雪迹,长长地,迷失在轨道的尽头。
“落墨?这倒让我感到那么点意外哰。”
黄权路仍然看着那三带雪迹:“这场雪真大,迷迷漫漫铺尽了曲折的轨迹,像是把人拽进一条不归的小道。”
“黄主任如此说来,倒似被啷子事弄掉了魂似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插科打诨的人。可是他觉得这人的话实在不好笑。一点也好笑。
来人自然看到,黄权路并不觉得自己的话可笑了。除了让人觉得滑稽外,其实毫无可笑之处。不觉有些尴尬,于是放低目光,落在张权禄的肩头,嘿嘿笑了两声。这嘿嘿声中,有六分轻松,勾连着四分的不安。这人接着空发了两声感慨子曰女云的感慨。
听了眼前这人的话,黄权路反倒觉得格外的孤单了。
“曾团,来火车站,一定是送一个人。”
这一问,倒勾起了曾自清的隐秘似的。黄权路显然看到了他的不乐意。
“送啷子人喽,我是来迎接一份希望,同时送走一种迟疑。”
“希望?迟疑?曾团长说笑哰吧?”
“你是不会理解的。”
黄权路似乎也明白过来,支吾了几声。
“看你不理解吧。不过,迟疑是送走哰,但是我担心还会回来。”
黄权路呃呃呃地应付着,他的确不懂曾自清说的迟疑是什么。于是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终于弄明白,曾自清是来送严祺鸿的。于是也明白他所指的希望是什么,不过至于迟疑,大是不便问的。
“那得恭喜曾团贺喜曾团哰。”
“恭喜得早点哰吧,黄大主任,哦不,应该是未来的黄副秘书长,张黄大人同志。”曾自清调侃的话语一出口,脸上突然扶起了少许笑意,看着他。
“曾团取笑哰吧,还是杆子都打不着影的事。”
“不远哰,不远哰。不远喽。不远矣。”曾自清说着话,又嘿嘿地笑了起来,“别忘哰请客。”
“不过,比起曾团的近来,倒似远哰许多。陆曾团的干妹妹省城一游,从此,你可是青云有加喽。说到底,看来还是曾团请客在先哰。”
此时,曾自清的脸上悠然着奇异的表情,就像远远的山岗上那一带积雪中泛起的山石一般,雕刻着一个青白青白的梦想,在青白青白的中央,凸现着一丝褐红色。这是一种深红得有些发褐的颜色,在曾自清的脸上祭着。
“唉,路分成两段,一段是希望,一段是彷徨呐。彷徨里有着希望,彷徨里动荡着无奈呐。”
“曾团错哰不是,路应该是分成三段,一段是迷茫,一段是希望,一段是无奈。无奈尽头有希望吗?”
他看到曾自清凄迷地目光,不再往下说什么,“但愿心头处满是希望吧。”
“是啊。但愿希望吧。”
91.-第三十一章 呻吟尽处皆落寞2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站外行去。
到了站外,告别。看着曾团长离开。
他突然感到,曾团长的笑语里,镌刻着深层的忧虑。这种忧虑只有曾团长自己清楚。而自己的忧虑却在感慨曾自清的那双愁眉之后,荡漾出了清浅的漩涡。漩涡一荡之间,不禁心烦意乱起来。
如同曾自清的忧虑一般,这种忧虑,在今天早上送别名言纪文时,从她似乎松驰的眉目间,依稀也可读出。正是这种忧虑,刚才,在纪文挂着笑容的脸上,凄迷而闪烁,闪烁而怅惘。
他看到了一片苍茫,在苍茫的尽头,仍然是苍茫。苍苍茫茫得一如铺向隧道那端的雪,在山巅那端,消失在山沿的背后。
山背后也许是希望吧。希望在那两百来米高的山峦顶端,一泻而下,洒落带带失望,凝结出一丝清风古雅的忧郁,勾勒出片片阴森的失落,飘向远方洁白的山岗,消逝在山的另一端。
送走了失落。他想,的确是送走了失落,在失落的一侧,又是迷迷茫茫一片。
现在的事情是,看起来,自己的确彻底闲了下来。其他的中层以上领导干部,也不知怎地,居然说忙起来就忙起来了,而且煞有介事地忙了起来。
天不亮,几乎所有中层以上领导干部从来没有今天早上这样整齐过。用卢征程的话来说,大戏在大厦将倾时,才刚刚拉开一条缝,。在这条缝的断开处,烈熬烈作响。
他们齐刷刷地到办公室刷卡报到。而后齐刷刷地离开办公室,各就各位。该吞云吐雾的吞云吐雾,该坐在转椅上比划心思的比划心思,该淡定如僧的淡定如僧。总之各就各位了,不约而同地准备着即将到来的盛大仪式。前天如此,昨天如此,民中的领导们终于有得忙了起来。不忙则已,一忙感天动地。
自己走出校门的那几分钟内,眼帘边忙出了泪花。这泪花只有自己知道,那不是泪花,倒是血在泪中游走,最终游出四道血痕来。真忙假忙都是幻,幻觉又生实境来。
实境,是的,实境。忙忙碌碌才是真,虚虚幻幻堪称妄。真妄难辨原也是人生一种境界了。
各归各位,按步就班,校园突然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