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紫,你日后可要多加小心,切勿夜晚独自出行。”
诺娅点点头,抬头看到天色已晚,只得依依不舍地将连珂送回去。
年后连珂就要嫁为人妇了,这恐怕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独自出门散心,朝未央宫走去。代王妃顶多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在这之前要想办法溜进当今天子的身边下咒才行。
只是这未央宫气势磅礴九曲八弯,再加上守卫森严,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呢?
陷入沉思中,诺娅全然不觉夜幕已至。等到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荒废的宫殿。
黑暗中,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寒风飒飒。月光打在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森白的清光。
诺娅的鸡皮疙瘩顿时争先恐后地集体起立,此情此景,想起连珂今天跟她说的那神秘女子的哭声,诺娅打了个寒噤掉头就走。
走到一半,阴风一过,果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嘤嘤哭泣声。那哭声渐渐清晰起来,背后那女子哭着一遍又一遍的哭喊着什么,肝肠寸断。
诺娅不禁停下了脚步,仔细倾听,只闻那女子不断地呼喊着一个名字,一个男人的名字。
诺娅转过身,果然看到一个素袍宫服女子漂浮在青石地面上,半透明的身躯,漆黑凌乱的长发,苍白如纸的面孔,是只年轻的女鬼。
女鬼飘来飘去,沾着泪珠的白唇微微张合,“孙郎,琴儿最爱的孙郎,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啊?琴儿还想和你成亲,琴儿还未做你的新娘,你还在等琴儿出宫,是么?孙郎?”
诺娅紧握着随身携带的黑匕首,望着死去的宫女道,“既然想他,就回到他的身边去吧,别再出来作乱了。”
“回去?回去?!”女鬼惨笑道,“我回不去了,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可等来的不是出宫的日子,而是一杯毒鸩。我的骨灰被随意埋在后院的桑树下,我的灵魂也跟着被禁锢在这荒殿中,再也回不了家,再也看不到宫外的桃花,再也见不到在桃花树下饮酒等我的孙郎……”
女鬼疯狂地哭喊着爱人的名字,她说她要嫁他,要做他的新娘。
可那,已经是五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诺娅被这个女子的执念所打动了,稍加思索,她说,“告诉我你的骨灰在哪,我找机会将你带出宫,将你的骨灰安葬在你最爱的桃树下,只是,你得答应我,在这之前不可再出来吓人。”
女鬼停止了哭泣,不可置信地看着诺娅,“真,真的?”
诺娅点点头,然后在女鬼的带领下来到废殿的后院,从那棵扭曲的老桑树下挖出骨灰,女鬼听话地钻进小小的骨灰罐中,消失了身影。
诺娅将罐子抱在怀里,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抬头时却不禁吓了一大跳,只见北冥伊城站在门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完了,刚才那一幕代王绝对看到了。诺娅将骨灰罐藏在身后,顾不得行礼就紧张地问,“王爷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温润,北冥伊城冷声道,“本王听说这凤仪殿不甚安宁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看到了一场好戏。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手中渗出了湿冷的汗珠,诺娅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才好,不料北冥伊城目光哀戚地看着诺娅,一字一句的问,“听连珂说,你是身着古怪服饰从天而降的。你可否,是隐界的巫女?”
诺娅一惊,猛然抬头。北冥伊城知道她是默认了,又道,“那么,我该不该杀你?”
诺娅道,“代王这话可真是奇怪,你空有虚衔而无兵权,召唤隐界巫女不就是为了得到你得不到的东西吗?杀了我,谁助你实现愿望。”
看不清他的表情,北冥伊城厉声道,“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诺娅轻蔑一笑,“王爷就这么没有耐心,连让小世子诞生的机会都不给?小世子是无辜的,王爷舍得用母子两条命来换帝位,可沐紫舍不得哪!”
伊城一震,顿时幡然醒悟,苦笑道,“为了皇位将最爱的妻子出卖给恶魔,你一定认为我是个利欲熏心的负心男人,对吗?二十年前,皇叔为了夺位,狠心杀死了当时的太子——我的父亲,也是他的亲兄弟,一家六十八口人,无一幸免。
而我则因为祖父的拼死保全才得以幸免,做了个没有权利的窝囊王爷……呵,你们怎么会懂我深埋了二十年的痛楚,说我无情也好,残忍也罢,我只是想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这是皇叔欠我的!”
伊城终究没有点破诺娅的身份,今晚的事成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第22章 (二十二) 那孩子太孤单
相处的这段日子,北冥羽的性格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再苛刻,少了暴戾,他开始喜欢静静地看着诺娅在他身边忙碌,然后再莫名其妙的笑出声来。
几乎每天白天都会出现如下情况:
“沐紫,快给本殿下宽衣。”
“沐紫,我想喝茶。”
“茶水太冷,给本殿下换一杯。”
“哎呀呀,地面脏了呢,沐紫。”
“啊,那梅花很漂亮,沐紫去给我摘下来。”
“这个花瓶我看不顺眼,丢了它!”
而当诺娅无奈地把花瓶抱出去的时候,北冥羽又会眯起狡黠的双眼,笑得风华绝代,“现在本殿下改变主意了,沐紫再把那花瓶抱回来吧。”
诺娅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又将花瓶抱回来。
将薄胎瓷瓶放在桌上,插上新折的腊梅,诺娅道,“拜托四殿下你能不能别耍小孩脾气,这样很有趣么?”
这时,北冥羽就会瞪大眼睛在床上滚来滚去,失望道,“你居然不生气,啊,真是无趣啊!”
诺娅又好气又好笑,正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北冥羽一把扯上床压在身下。
禁锢住诺娅挣扎扭动的身躯,北冥羽轻咬着她纤嫩白皙的颈项,哑声道,“给我侍寝吧,沐紫,我想要你。”
诺娅懵了,只觉得面颊充血心跳加速,竟然忘记了挣扎,直至北冥羽的手掌顺着她敞开的胸襟游移,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她才触电般的惊醒。
一把推开北冥羽,调整紊乱的呼吸,诺娅决然道,“殿下,请不要拿沐紫开这种玩笑,我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心在痛,在滴血。北冥羽,原谅我的逃避。
我只是你暂时感兴趣的玩物罢了,就算有一天你真的爱上了我,我也注定只能是你生命里的过客,任务结束后,你仍做你的公卿贵族,我仍做我的巫之使者,我们各自存在于大殷和隐界,永远没有交点,永远看不到边岸。
“该死!你一拒绝我,我就真的下不去手。能看能摸不能吃,沐紫你还真是折磨人啊!”
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北冥羽的眼中划过一丝受伤,原本艳丽的面容也瞬间黯淡。晶莹的指尖轻轻碾过诺娅的脸庞,他问,“沐紫,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不恨我?”
恨么?诺娅忽然明白了,那日因为燕姬的事而记恨北冥羽的残忍,诺娅口无遮拦地说出了一句,“殿下,我恨你。”
原本是气话,没想到竟让北冥羽伤怀至今,以至于高傲如斯的四皇子殿下会低下头颅来恳求她的宽恕。这,真的是那个阴冷残戾的四皇子么?
恨,是个伤人于无形的字眼,它和爱一样,不能轻易说出口。一旦出口,覆水难收。
北冥羽肯为她放下身段,若说他心里没有她,那一定是假的。望着北冥羽些许期待的目光,诺娅心一软,“只要你不做过分的事情,我不会恨你,永远。”
北冥羽笑了,像是春日的牡丹绽放出层层艳丽,炙热的吻落在她精美秀丽的脸庞,“沐紫,上天为什么会让你出现在我身边?想要驯服你,占有你,却又不忍心让你受伤害,真是矛盾啊!我怎么会变得这么不像自己?”
“因为上天对我说:北冥羽那孩子啊,他太孤单,就让沐紫去陪着他吧。”看到北冥羽的双眸已染上了情-欲,诺娅又急忙补充道,“上天还说了,殿下要是想得到沐紫,就请先尊重她。”
北冥羽一愣,随即扑哧笑道,“真有你的,都到这地步了还能叫我放手。爱上你么,虽然希望不大,但本殿下姑且一试。”
抚着诺娅流淌在床间的黑发,北冥羽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柔情,“沐紫,明天我带你出宫去看元宵的灯会,好吗?”
经过一时的恍惚沉浸,诺娅点了点头。北冥羽满意的一笑,轻吻她的眉梢,与她相拥而眠。
闻着枕边人绵长的呼吸,诺娅辗转反侧。面对历尽曲折失而复得的爱,她真的很难取舍。
要说接受,诺娅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延续北冥羽的爱。莉拉说的没错,她是殷朝的匆匆过客,他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时空。这样短暂的爱,会有结果么?
可要说放弃,她做不到。
在堕落隐界之前,她还未来得及认清自己对北冥羽的感情就失去了追寻的机会。而现在,她终于又见到他,终于有了继续爱的机会,这无法斩断的羁绊,她怎能潇洒放手?
终究是,放不下啊!
既然放不下,何不痛快地爱上一回?
昙花一现也好,情深缘浅也罢,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就让我叛逆一回吧,不顾结果,抛却束缚,轰轰烈烈地爱上一场又何妨!
因为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羁绊啊!
眷恋的目光流连于北冥羽玉雕般的面容,诺娅终于释然而笑。
屋外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起来时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
傍晚,华灯初上,整个长安城繁华似锦。
诺娅抱着一个黑乎乎的罐子跳下马车,蹲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桃树下就开始挖坑。
北冥羽好奇地凑过来,问道,“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