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苦笑着摇头，诺娅长叹了一口气。
雪化开春，北冥羽病刚痊愈，就赶上了殷朝陛下的寿辰。
天子寿辰，自然是万分隆重，听说就连掌管了殷朝一半兵权的平陵王也将从边城封地赶长安为天子祝寿。
平陵王是三朝老将，少年时期就统领三军铸就了攻无不克的传奇，先被太祖赐号镇国威武大将军，又被先皇封为平陵王，赐平陵一带为封地，与天子平分军权。
自古天家谁能忍受自己的臣子功高震主？平陵王虽老了，但他不傻，所以才甘愿退居边城，忍受烽火狼烟大漠孤寒之苦。
为了增加自身安全的筹码，这次，平陵王还带了自己的宝贝小女儿一同来京。目的很简单，自然是与天潢贵胄联姻，在血缘亲情上获取保护。
听说，那平陵的洛舞郡主是个倾世美人。
平陵王到来的那一天，天子率诸臣亲自出城迎接。长安城万巷皆空，所有人倾城而出，只为一睹洛舞的绝世芳容。
雪化后的地面有些潮湿，带着早春嫩叶和泥土特有的清冽气息，诺娅以贴身侍女的身份陪同北冥羽随陛下出城迎接平陵王，以及洛舞郡主。
平陵王策马奔向天子，然后翻身下马，跪拜道，“臣洛介辅叩见陛下，太子，代王，四皇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鄙薄之人，何德何能劳陛下亲临迎接，臣不胜惶恐！”
“不必多礼，爱卿为国镇守边关，朕理应礼贤良臣。”天子虚扶平陵王，语调沉稳威严，却不带任何感情。
随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传来，带着一股幽幽的花香，一座垂着绯色纱帘的小轿被侍人抬来。透过薄薄的纱缎，可隐约见车上佳人的妙曼身姿，香车美人，直惹人遐想无限。
“陛下，此乃小女洛舞，生在蛮荒之地，不通礼节。故臣此次特将她带上长安，以都城之渊博褪小女之愚昧，忘君上及诸位皇子海涵！”
话虽如此，但众人心知肚明，轿中美人是将来的皇妃或王妃。
朝陛下拱手行礼，平陵王灰须微动，声若洪钟，朝帘内唤道，“舞儿，还不快出来拜见天子！”
话音刚落，一旁一位青衫少年朝前迈了一步，半伸出的手似要替郡主挑开纱帘，不料平陵王朝他狠狠一瞪，他便垂首退下，清俊的面容僵硬着，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侍女揭开绯色的轻纱，一只纤细白嫩的削葱手便首先映入众人眼帘，柔弱地扶着一旁侍女伸出的手臂。
然后，一只雪白晶莹的玉足踏下轿子，美丽的脚踝处系着一条拴着五只小铃铛的红绳，轻荡出清脆诱人的灵音，像是天国的梵音呢喃。
接着，是火红绣金的罗裙和一抹纤腰。最后，美人露出面容。
霎时，艳惊四座。
只见她蜿蜒垂地的乌发流水般倾泻而下，映衬着一袭火红的衣裳，衬得皮肤更是莹白似雪。清淡的罥烟眉下镶嵌着一双顾盼流辉的墨色美眸，精致小巧的鼻，艳得仿佛要滴血的殷桃红唇轻启，勾着一抹艳丽的笑。
她的火红的衣裙仿佛在燃烧，她的唇如鲜血晕抹点缀，她玲珑纤细的身躯宛如一片盘旋在空中燃烧的红枫叶，灼烧了众人的眼。
与诺娅的清美和燕姬的娇丽不同，洛舞的美是一种勾魂摄魄的惊艳，像是能上瘾的毒药，又像布满鲜花的沼泽，让人欲罢不能，自甘沉沦。
红衣美人盈盈拜倒，清如落珠的声音幽幽吐出，“臣女洛舞叩见陛下，愿我朝陛下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光，千秋万代，恩泽众民。”
众人竟是一片沉寂，显然还未从洛舞带来的震惊中醒来。诺娅悄悄瞥了眼北冥羽，只见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洛舞，饶有兴趣的样子。诺娅不禁心下一酸，有些怅然。
“起。”
陛下打破了沉寂，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发出啧啧的赞叹。
帝王摆宴三天，大赦天下，以泽龙恩。
第三天的晚宴上，未央宫里一片觥筹交错，而诺娅却是忐忑不安，最终趁着人多和夜色的掩护悄声而退。
望着灯火通明的未央宫，诺娅拿出紫黑色的咒袋，平息紊乱的呼吸，颤抖着手拉开袋口的红绳。闭上眼，喃喃念咒。
“暗灵的噬魂咒啊，去寻找你的宿主，吞噬他的灵魂吧！”
一股黑色的气体倏地从袋中钻出，朝着未央宫内飞去。那里，有即将被吞噬的灵魂——当今天子。
已经，无法回头了。
最多半个月，陛下便会疯癫而亡，无药可医，最终被亡灵操纵思想传位与代王。
自此，江山易主。
第25章 （二十五） 为君熬做相思汤
这天，诺娅又来到长安街市的那家当铺，想要赎回当日当掉的黑匕首和镇魂九铃链。
不料那掌柜的吞吐磨蹭了半天，才告诉诺娅，“这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您的那两样物品都已不在本店，昨天被人拿走了！”
“什么？！”诺娅大惊，“什么人拿走的？”
“不知道啊，那些人五大三粗的，我全都不认识。我本来不给他们，说是小姐您的东西，过两日就会来赎的。”掌柜捂着一张青肿的包子脸，心有余悸地说道，“谁知，谁知他们二话不说将我打了一顿，就把那匕首和银链子抢走了！哎哟，可怜我被他们打得……”
没有了镇魂九铃链就无法回隐界，难道自己真的要永远留在这里？无奈，诺娅只得悻悻的回宫。
回到宫中，诺娅从北冥羽的口中得知，陛下突然病倒了，神智不甚清晰。太医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宣至甘泉宫，然后又一个个摇着头叹息着出来。御医们都说，陛下的病来得蹊跷，根本无从下手医治。
曾经高高在上、沉稳威严的那个男人，现在如山般轰然倒塌，再也没有了指点江山的力气。
北冥羽叹息着，眸中有些隐忍的焦灼。诺娅想，再怎么样，那男人也是羽的父亲。
他，应该是敬爱着陛下的吧。
陛下整日的失眠，健壮的身躯一日日垮下。没几日，潜藏了二十年的心魔终于将他逼疯了，他开始把他见到的每个男人认成二十年前的太子。他整夜疯狂的嘶吼着，“不是我！不是我的错！！大哥，我不想杀你的，大哥……”
直至吼得精疲力竭，他才蜷缩在床角无声地流泪。见到叱咤殷朝二十年的帝王沦落到这般摸样，北冥羽眸中划过一丝哀戚。
东宫太子和陛下最喜爱的儿子北冥羽，及几个不成气候的皇子，都为了争夺皇位而蠢蠢欲动，只有代王北冥伊城毫无动静。代王虽然不是皇子，但却是前太子惟一的儿子，他有权利来竞争。文武百官极其不解，不知道他为何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
只有诺娅明白，代王无需做任何事，皇位只能是他的。
所以，诺娅载着满心的担忧，郑重地对北冥羽说，“羽，别去争皇位，永远别去触碰！”
北冥羽只是付诸一笑，道，“我希望我能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你最尊贵的名号。”
诺娅心弦一动，却仍固执地哀求他，“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够了！羽，答应我……”
还未说完的话语，停滞在北冥羽转身的一瞬，诺娅想要拉住他，却来不及触及他的衣袂。
北冥羽，你终究是放不下啊。
半月后，一个料峭的春日里，陛下驾崩。
临死前，他召集重臣，宣布传位给了代王。
完全出乎了意料的结果，就像是惊天大雷炸在宫中，所有人都想不通陛下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也有人说，陛下是因为对兄弟的愧疚，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侄儿。
想当年，陛下用极尽残忍的方式杀了太子一家才夺得的皇位，现在皇位竟然又回到了太子后人的手中。这究竟是权欲的讽刺，还是陛下的赎罪？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北冥羽正在下棋，表情一如的恬淡，仿佛没有悲喜。白玉般的指尖轻拈着一枚黑子，思索片刻，再悠然落下，棋子发出一声清脆的细响。
可诺娅，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眸中的黯淡，像是即将凋零的花朵褪去了所有的艳丽芳泽，正在慢慢地枯萎。
七天后，北冥伊城正式即位登基，号为文崇帝。
听说在伊城即位的那晚，王妃云葭因难产而亡。新帝痛失爱妃，恸哭悲怆不能自已，遂罢朝三日，特准云葭妃以皇后之礼葬入皇陵。
用最爱的女人交换帝位，伊城，你可后悔？你的良心，是否也会夜夜不安，然后再满头大汗地惊醒在噩梦中，睁眼到天明？
云葭已死，新帝后宫空虚，平陵王主动提出要将女儿洛舞送入宫中为妃。
众人都明白，北冥伊城一旦娶了洛舞就等于是得了平陵王的另一半军权，尤其是在他刚即位根基不稳的情况下，若能得到平陵王的支持，真正一统天下，还有谁敢违逆他？
但是，在众人的抽气声中，伊城拒绝了。褪去了温润，年轻的帝王威严地扫视了朝堂众人一眼，最终定格在了北冥羽的身上。
不知为何，伊城盯着北冥羽的目光中竟有一丝恨意，然后，他开口道，“平陵郡主容倾天下，也只有四弟你这样的俊美男儿才配得上她。如今四弟也到了该成婚的年龄，朕就将平陵王之女洛舞赐予你为妃，可好？”
北冥羽猛然抬头，目光触及到了伊城眼中的怨毒恨意，他微微一僵，随即了然一笑，长跪于地，道，“臣弟遵旨，谢陛下隆恩。”
依旧好听的声音，却又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和凄然。
次日，崇文帝封北冥羽为洛阳王，赐平陵郡主洛舞为洛阳王妃，三日后完婚。
听到消息，诺娅没有质问，没有痛哭，她只拿一双幽幽深眸定定的望着北冥羽，无声的寂静，浓浓的悲伤从她眼中溢出，灼痛了心。
北冥羽说，“沐紫，我要娶洛舞。”